第三卷 秋之篇·鹿鸣 第六节 闻佳人兮召予,将腾驾兮偕逝

不堪抄 柳具足 757 字 3个月前

刚跳下台阶,仲雪被一拳当头击倒!

他看到海水中炫亮的鼻血,还感到脖颈被捉起,一下按进海里,像野兔仔被挑剔的鹈鹕蘸蘸水再吃。对方的声音像是坟墓里传来的,“我比你更早抵达山岩,凶手留下这个。”两柄剑插入水中,阳光折射出剑刃海豚般的优美流线,剑柄缀松绿石,宽阔的剑身刻有铸剑师名字,往往是一件可供夸耀的名品。

仲雪双腿一蹬,转身拧住黑手;那人也不是傻子,一脚踹他老远——再钻出水面时,站在眼前的是黑屏,东海岸第二残暴的奴隶贩子,稳稳站在水下之桥上。

“昨天是你们在报复我,向桥上射箭吗!”仲雪拔剑劈向他,“海盗!赌鬼!”

黑屏交叉双剑,架住他的劈刺。两柄剑的铭文,仲雪看清了,一柄是“夫镡自乍”,另一柄是“太子姑发……自乍”。“自乍”即“自作”,是吴越国君的产品格式,吴越宝剑天下名器。吴王属姑发氏,一柄剑打上“姑发”标志,足够买下一座城池。为什么一柄吴太子剑会落在越国山岩?

“鹿苑岗哨的箭法还凑合,不过箭很贵,没有比强盗更小气的了。”黑屏咔咔笑,“我为你争取一点时间,回你的船上去,随便开去哪里避风头;越是秋冬临近,吴国的一滴雨,都会引发越国一场雪暴,一把吴国剑可对你不妙。”

仲雪该相信黑屏吗,这样的人渣也有心吗?

“死伤的人中,有我的亲友。”黑屏傲然道,“秋祭是净化再生的宴会,就算我这样的暴徒,也有朋友家人,他们也有资格好好活,而不是被疯狗杀死!”他兀然使力,两柄宝剑挑飞了仲雪的佩剑,又换手将两把剑一起掷向远处。

“该死的野猪!”仲雪不可能既去追捕黑屏又去打捞证据。

潮水汹涌,黑屏狂笑着离去。

仲雪一次又一次扎猛子。黑屏是一个暴徒,不一定是骗子,但绝对是混蛋!

上岛也浮出不远处的水面,“将军,没看到剑,被潮水卷走了吧。”上岛是个黑瘦渔夫,曾参加捕鲸队,之后也保持走动。古怪的是,“将军”是稻秋喊出来的,稻秋被赶走之后,称谓却沿用下来。

“它就在这儿。”仲雪笃定地说。

上岛困惑地看着他。

一柱血从仲雪脚底袅袅升起,“我踩中它了。”

哇哇哇!谁说被一剑封喉是一种仁慈?仲雪痛得要死!他在越国先是被同门师弟白沥捅了一剑,整整两个月只能踮着脚尖走路;后来又被鲸鱼拖下水,发了一个月高烧。每次受伤都痛苦难耐,正因为他如此怕疼,所以一想到夏履桥上的人们,被灼热的箭头撕开肌肉、在冷水中哀号就不寒而栗,没有人能习惯受伤,更没有人能习惯被杀!

上岛用舢板把仲雪和那把价值连城的宝剑送上岸,“我认识一个山北的药司,对治疗宿醉和止血很拿手。”

“我不要什么药司!尤其是北方的药司。”

清晰的击鼓声传来,木工们抬着独木舟,肃穆地沿海滩走了三圈,朝山崖走去……围观的人都知道独木舟里躺着人,伐木们投向沙滩的影子,就像被切过。

“阿堪……”仲雪的心一下沉到脚底,从伤口冲出来,暴晒到沙滩上,扑哧扑哧地跳。假设有一天他离开越国,想打包带走的,不是湛红的醉李。不是山阴的幽兰,连胭脂鱼鳞般的晚霞,都可以弃之不顾!他唯一想带走的,是这不堪重用的废物,以免他在无人问津的乡野朽烂成灰……这就是仲雪的深渊。他闭上双眼,然后一步一步走向木工,问:“他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