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夏之篇·鲸波 第五节 猎鲸第五步:西方来的娈童

不堪抄 柳具足 992 字 4个月前

布满瑕疵的独木舟,一旦吸饱水,就无可挽回地下沉。

“见鬼,那是很难找的柏树,纹理均匀!”独木舟凿得很漂亮,阿堪还特地画上咒语,可惜用树根凿成,难以浮水……他们遭受第一次重大打击,一个人的离队也令他们倍感失落,又不得不冒雨步行回会稽山,泥浆横流,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可憎。

除绿萍一阵阵呻吟之外,五人抬着担架,走得默然无语。分不清谁和谁是一伙,谁又要反对谁,他们分享同一种溺水感,对缓慢而毫无益处的日常生活挤压造成的焦躁和无力!

山麓呼吸蜃气又喷吐雨幕,等待捕鲸队的,还有大禹陵吐出的更大难题。

六人又冷又累又饿,满怀挫伤,一道道木门廊也长得离奇。好不容易回到干燥的火塘旁,分到陶瓷碗里的只有稀粥,汤罐里是清水笋片,“混蛋!只能啃竹简了吗?”他们揪住红汀大骂,红汀很瘦小,但扎上头巾。用细带捆起袖口,巧妙舞动汤勺,就像是厨房里的王子;现在却畏缩得像被踩的田鼠,“不能怪我……”红汀带着哭腔讨饶。

大禹陵没拨给仲雪任何钱粮,却让他召卷最会吃喝的勇士,阿堪的小神殿很快破产了。阿堪为绿萍的断腿固定夹板,一眼都不瞧闹剧。在冲突的顶点,往往是骗子阿堪,表现出高度的忍耐力。仲雪看着其他人摔饭盆、踢飞食案,陷入更深的沉默:“这是他能完成的任务吗?英杰占有更大地域,吞吐更多资源,支配更多的人。在危急时刻,甚至能救援他人,就像夫镡!而他呢?远离家乡亲友,和一帮莽汉废人混在一团,连饭都吃不饱,到底在干什么鬼勾当?!”

“那个……下这么大雨也没法野炊,能向你们搭伙吗?”一个侍童趴在吊脚楼前询问:穿着绚丽的紫色绸衣,鬓发缠入白麻垂到两肩,脸上淡淡施了粉黛。被雨冲刷出一条一条痕迹,却更有趣了,这是一个被宠爱着的人,眉角又有一股充满聪慧的哀伤。

魁梧的大男人们紧盯侍童的背篓,看他变戏法似的掏出稻谷、腌鸡和熏鱼,就装模作样地说:“那么进来吧。”又吩咐“红汀,去把稻米舂一舂。”红汀就瘸着腿,哽咽着去舂米。不请自来的侍童,说是搭伙其实是给饿鬼们送吃的,巧妙地照顾了饥饿同盟的面子,他脱了木屐上楼来,一下就笑谈开了。他挑起话题的方式,充满技巧和圆滑,又有让人舒服得直爽,是在复杂处境下成长的结果吧?

楼下,却有一个戴斗笠的干瘦老人,如松柏般孑然伫立。警觉地盯着侍童,他的目光如此锐利,让在场者都不自在起来。

“那是你的仆人吗?”仲雪问。大夫有陪臣,陪臣有家臣,连仆人都有仆人,这就是春秋战国的等级森严。

侍童朝老人做了一个手势,老人便一言不发地上台阶,脱了斗笠行礼,而后一言不发地帮阿堪处理绿萍的伤口。

“我等捕鲸队归来,已等了两天。”侍童对着仲雪,正式伏地跪拜,“我是姑蔑君的侍童。”他毫无隐瞒地开场。

“姑蔑,那是越国以西的属国。”多亏阿堪上的地理课,仲雪对越国的东南西北有了模糊认识,原以为是深入东海捕鲸,却让他一再和四面八方发生纠葛。

他们的对答如此彬彬有礼,乡野男人们尴尬起来,干咳着。不由自主地退到一边团坐,只有小浦晶亮的双眼,紧盯仲雪与侍童的嘴唇。

“正是,”侍童现在叫“稻秋”,出生时的名字,已记不清。以下是他的自我介绍:小时候我在家门前玩,被一个路过的姑蔑人虏去,带到血吸虫丛生的越国西部,献给一个很有些势力的男人,我必须叫那个男人“我的将军”。得知您要猎杀鲸鱼,就向姑蔑君说动:假如自己参加猎鲸,也能令“我的将军”更添荣光,并发誓将鲸鱼的舌头献给他。姑蔑君答应让我前来,还派一名老家臣跟随(监视我不让我逃走)——这就是稻秋眉间的阴霾吧。

“你怎么想?”仲雪斜睨看阿堪。

不洁的娈童,会败坏猎鲸队的名誉。仲雪应该拉拢“有威望”的能人,而不是让宵小之徒混进来;但只要有才具,又何必在乎声名狼藉?

“我想……”阿堪扎紧绷带(绿萍发出一声痛苦干嚎),头也没抬,“饥饿、寒冷和恋爱三者相比,首先是不顾廉耻也要填饱肚子!”

这时红汀端上盛满米饭的食案,队员们吞咽口水,又偷偷瞅仲雪。等他开饭的命令,饥饿是一种诚实的反应,只要涉及肚皮,就无法欺骗任何人,也无法被欺瞒。

“那你们去填饱肚子吧,”仲雪捡起一支竹简,“我选的是第四者,先写一封信。”写给他在吴国的田猎官,让忠诚家臣带狍子肉、鲈鱼干和糯米饭来!为介入越国,他必须当上护法;为充任护法,必须屠杀鲸鱼;屠杀鲸鱼是他的事业……事业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