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荆低下头,沉默不语。
他知道,眼前这位大人的名字也许本来有机会在东华门外被唱出。他也许会平步青云,一路直上云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一个姓能被大家广为流传,而他的人永远隐匿在朝堂的角落。
“羿族来打草谷的乱兵们手持武器砸开了各家各户的家门,抢夺财物,淫辱妻女,纵火焚屋……”孟君行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他没用什么辞藻修饰他的回忆,平铺直叙,却有一股子惨烈的血腥味透出,“当我看到一个羿族人用尖锐的刀挑起着一个大约三四岁的女孩耀武扬威时,从来没有杀过人的我,就在那天提着一柄刀,唔,也就是这样一柄刀,在北城的大街上刺翻了七名羿族人。”
孟君行说着掂了掂手中的刀,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当然,我身上的伤也不少。”一笔带过了当时他自己的伤势,孟君行又觉得嘴唇干裂得厉害,他重新舔了一下上唇,继续道,“就是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一个书生,能做什么?爬上高位然后去改变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病了……”
孟君行明明说得很平淡,像是自问,不带一丝讥讽,但唐荆却莫名听出一种嘲笑。
即使孟君行不说,唐荆也知道:最后,都使大人选择了一条剑走偏锋的道路。他觉得自己治不了病,就用尽所能去削弱敌人的力量。布置暗线、离间敌人内部、窃取情报……
“古人问,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问得好啊,可归根到底,我也不过只是一个书生罢了。”握刀的手一紧,孟君行的眼神也随之一冷。
“但我是个会杀人的书生。”
“这大虞,我守它二十载,若有人割它一刀,我便也让他尝尝痛。”
“都使大人!”唐荆猛然抬头惊呼。
暮色已浓,夜色渐起。云淡处有寒鸦之啼,孟君行不紧不慢地扯下发带,随意咬住,风吹起襟带,飘然恍惚。
唐荆看着他又认真地将长发重新梳好束起,不知孟君行这样打理自己的普通动作为何会让他如此心神震撼。
手持一柄刀,孟君行神色很是平和,与手中握着一支笔一般无二。
“你该走了。”孟君行淡淡道。
唐荆再拜:“属下告辞。”
孟君行摆摆手,看都没再多看唐荆一眼,踏着平稳的步伐重新回到了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