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遗没有动,只有低哑的声音从衣袖下传出:“是或不是,悉仰仗陛下。”

他将秦执逼到了绝路。

身后,已是万仞绝壁,再退一步,就是尸骨无存。

秦执若是执意要他,那他便是永存于白璧上的瑕疵。

要秦执眼睁睁看着他,被千万人一遍又一遍地唾弃。

秦执垂眸看着他。

只要弯腰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人,那么近,又那么远。

“谢遗。”他的声音嘶哑。

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别人:“何至于此?”

何至于此?

自然是因为,我不愿意。

谢遗有些漠然地想——我不愿意爱你,所以也要剥夺你爱我的权利。

就算是,替谢如青报复于你吧。

“请陛下三思。”

阴影在地上静默了片刻后,随着衣料的摩擦声慢慢地远了,最终消失在了满殿通明的灯火中。

不知过了多久,谢遗抬起头来。

殿中只剩他一人。

有叹息,像是从深海的海底缓缓地飘荡出来,消失不见。

天彻底放晴了,谢遗的病也越发得重了。

初春料峭的寒气在枝头翩然擦过,惊扰了堪堪吐露的一丝新绿。清澈而璀璨的金色阳光,从云层里倾泻而下,被严峻寒冬摧毁的枝叶,开始柔软复生。

乔十一缓缓饮尽了杯中残酒,他淡绯的唇瓣沾了酒水,愈发显出一种瑰艳的色泽。于是那张比之眼前人稍微逊色的俊俏面庞,也因为这柔润的红显得出彩起来。

他搁下了手中的杯盏,眉梢微挑,笑吟吟道:“景明公子,你我都是为陛下效命的,何必要为难我的人呢?”

王景明瞥了墙角那人一眼,语调优雅漫不经心:“你说这是你的人?”

“自然。”乔十一道,“这人名叫云停,是在下买下的琴师……”

王景明却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久之前,你将他送给了谢遗。”他的语气已经温和,可是目光在一瞬间陡然冷厉起来,透出一种慑人的光彩,“陛下命臣肃清乱党,宁错杀,不放过……令行禁止。”

他将那四个字咬的极重,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道来。

可是乔十一轻轻哼笑了一声,有些微的嘲讽意味在其中:“谢无失也是在此‘宁错杀’的行列中吗?”

“……他不是。”王景明沉默片刻,如是道。

乔十一弯起了唇角,眼眸中有什么极其微妙的情绪浮现,又在顷刻之间消逝不见,他声音极低的呵出一句话来:“我想也是。”

熔金一般的光透过窗,抖落了人一身的金屑尘埃。

乔十一翘首望向窗外,眼眸倒映着远处靛色群山,声音情绪莫明:“谢如青已死,关于谢家最后剩下的那些东西在哪儿,最应当被追查的是他才对。”

王景明没有反驳。

确实,谢如青在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谢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