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 以洪广平为首的衙头带着一众衙役,一群懵逼脸拿着扫帚、抹布等东西开始恍恍惚惚的打扫县衙。
等他们老老实实地动了一会儿,才恍然回过神, 猛地站直了身体:他们是谁?他们此刻在哪儿……
他们为什么竟然真的这么听话打扫县衙?
“洪、洪洪哥……不是吧?这小白脸……呸, 这仙儿……”那衙役嘴秃噜了一下,打了自己一巴掌,才把舌头伸直了,可双眼无神欲哭无泪:“这仙儿怎么能是新上任的县令大人呢?这可咋办?他都知道我们要辣椒油老虎凳对付他了?”
他们这以后还能落得好?
洪广平也是一脸懵逼, 好在他为了保持住在兄弟面前的威严,愣是绷着面皮, 可心里已经群魔乱舞了:小道长是大人?
大人是小道长?
他是要弄这个新任县令的, 但是县令成了小道长,他就不能弄了?
不仅不能弄, 他还要对县令言听计从?
洪广平:……他在哪儿,他是谁?他为什么觉得从先前那一场雨之后,他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洪哥?”那衙役看洪广平也不说话,忍不住不安地喊了声。
洪广平终于慢悠悠回过神,幽幽瞅他一眼:“费什么话?干活!”
“可、可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弄……”
“弄什么弄?你是不是皮痒了?觉得活得太长了?”另外一个衙役赶紧踹了他一脚:“你可别连累我们啊, 你想想看,仙儿……呸,是大人大人!大人都能让说降雨就降雨了,让我们暴毙还不是玩儿似的?”
那衙役这么一说,其余的浑身一抖,赶紧各个跟鹌鹑似的耷拉着脑袋, 掏了老鼻子力气开始吭哧吭哧干活。
洪广平拿着一根长扫帚,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啊?
他停下来,抬头去看,就看到县衙的枯树下,不知何时搭了一把长布伞,而新上任的陆大人,正背脊停止地坐在石桌前翻着过往的旧卷宗。
刚下过一场雨,地面上湿漉漉的,落了一地沾了水的树叶,很不好清理,潮湿的凉风吹过,洪广平竟是觉得一切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让他恍若隔世。
只是,这时,陆莫宁抬头,朝着挑挑眉:“洪衙头这是在偷懒?”
洪广平反射性地摇头:“不……”回过神自己这么怂,不行啊,低咳一声,拿出当衙头的架势,“大人,这又没有日头,你何以要弄这布伞?”
莫非是怕晒黑了,这也太娘们兮兮的了。
众衙役支愣着耳朵,边乖乖打扫,边挂着耳朵偷听。
陆莫宁像是没听出洪广平话里的深意,嘴角扬了扬,高深莫测道:“哦?有问题?本官何时说是为了避日头了?这县衙怕是有十来年没打扫过了吧?诸位怕是要整夜不歇了,本官为了亲民,自然是要陪同的。不过么……”
众人不知为何,莫名抖了抖。
洪广平也有种不祥的预感,嗓子眼颤了下:“不过什么?”
陆莫宁慢悠悠道:“不巧,天黑的时候,还有一场雨,不长,半个时辰,诸位加油哦。”
说罢,慢条斯理的继续翻着卷宗喝着清茶,悠然自得,而不远处,七位身着衙役服的衙役七脸懵逼:“……”
大、大大大大人,您确定不是小心眼报复那句“辣椒油老虎凳”?
大、大人这不是让他们冒雨打扫吧……但是,真的还会下雨?
等天刚擦擦黑,雨滴落下时,众衙役已经麻木了,手里的扫帚抹布舞得虎虎生风,但是也深深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大人,会很惨。
他们这就是血泪的教训!
黑蛇趴在陆莫宁的肩头,难得一扫过往的浊气:哈哈哈,终于有人与朕一样了,得罪这小心眼的,不弄你们弄谁?
因为有陆莫宁坐镇,加上先前两次“预言”的震慑,一个衙头六个衙役那跟老鼠见了猫,把整个衙门打扫的焕然一新。
翌日等百姓经过时,都一脸懵逼,忍不住驻足瞧着溜光水滑的门扉牌匾,虽然掉了漆,但是这……这么干净莫不是被仙人施法了?
忍不住赶紧停下来拜了拜。
只是,下一刻,一身官袍的陆莫宁,像是一根青葱一样,白白净净地站在衙门口,身后跟着蔫哒哒的六位,加上一位懵逼脸的洪衙头,让众人傻了眼:这还是称霸江栖镇的七霸么?
这还是县衙一霸么?
怎么突然像是打霜的茄子,蔫哒哒的?
而且……为什么仙人会穿着一身官服?
这……这不是以前他们县令穿的样式么?
就在众人拜到一半时,就看到那好看得不行的仙人开了口,嗓音轻轻脆脆的,极为悦耳,但是说出来的话,他们觉得大概被仙人蛊惑了,他们竟是听不懂了,只听仙人道:“正式介绍一下,本官就是你们这一任新任命的县令陆莫宁,这里是新买的锣鼓,若是有冤情,尽管前来,县衙皆受理为尔等伸冤,这
是其一;
其二,本官再次解释一番,本官初来乍到,给众人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本官并非仙人,与尔等一般,不过是普通人。
至于那些预测下雨的言论,不过是总结的一套预测罢了,若是尔等愿意,本官会将这些预测的方法教给大家,以后何时下雨何时天气出现异样,众人都能预测一二。
这世间泱泱众生,不存在鬼怪一说,大家切勿乱传乱信。”
陆莫宁之所以说这些,他是想借着这件事来收抚洪广平,却也不想让有心人借着这些来蒙骗众人。
更何况,他也没乱说,后世十余年,曾有一位老者总结了一套预测的方法,也很简单,蚂蚁倾巢而出、或者蜘蛛把丝垂吊……以及,小溪里的鱼虾水中跳跃,这都是下雨的前兆。
不过自然是没他预测的这么准,他是得了上一世的便利,不过这些让百姓相信却也足够了。
“至于第三,就是先前本官与洪衙头打了个赌,若是本官胜了,那么他将对本官唯命是从,众人作证,希望洪衙头不会食言而肥。”陆莫宁说到这,看向一脸懵逼的洪广平,“洪衙头觉得呢?”
洪广平终于知道到底哪里不对劲了,感情……他这是被坑了?
“大人你……提前就知道会下雨?你这是……”
洪广平一张脸憋得通红,可张嘴却哑口无言,赌是他自己要打的,还真怪不得别人。
他怔怔望着陆莫宁,对上对方清澈透亮的眸仁,到了嘴边的怒言,就像是被冷水浇了一下,滋滋地冒着烟,却愣是发不出来。
他到底说不出不认账的话,双手一拱:“属下自当唯命是从,一效犬马之劳。”
另外六个衙役也是懵逼脸:“……”
他们头儿被坑了?
还是被一个小白脸给坑了?不对……他们所有人都被坑了啊?他们干了一夜的活儿啊。
可如今……
他们想到被“辣椒油老虎凳”支配的恐惧,默默耷拉脑袋:“吾等愿效犬马之劳。”
他们如今只需要默念一句:陆大人是个小气的,陆大人是个笑面虎,整人都不带见血的。
他们就会觉得……
咦,好像听话还错呢。
他们能怎么办?他们也只能坚强的笑着撑下去呀。
众人全程:“……”还、还能这样?
陆莫宁一抬手,桑培将木槌放到他的手里,陆莫宁一身官袍,抬起手臂,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咚”的一声响,敲响了县衙外的锣鼓:“县衙报案——正式开启!”
随着这一声,像是让众人终于回过神,忍不住怔怔看向洪广平,洪广平扫了他们一眼:“陆大人说得,就是我要说的,尔等有冤就来伸。”
说罢,第一个抬腿转身回了衙门里,其余六人恍恍惚惚地跟了进去,只是一进去,就看到那背对着他们的少年郎,单手负在身后,白皙修长的手指指着那几百斤重的石椅,点了点:“桑培,那石椅放的位置不对,放到那颗枣树下,遮阳。”
随即,七人就看到那寡言的大个子,直接就走到那石桌前,马步一扎,轻轻松松地将石桌给举了起来。
过了头顶,稳稳当当地走到了百余步外的枣树下,稳稳放好了。
他所行过处,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原本还想找陆莫宁询问个一二作甚骗他们的七人,默默对视一眼,各个把到了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下去。
陆莫宁这才转身,看向欲言又止的七人,挑眉:“有事?”
七人齐刷刷摇头:“没!”
陆莫宁凤眸一沉,威压甚重:“那还不去巡逻?”
七人立刻站直:“是!”
转身,急吼吼的小跑着跑出了衙门去巡逻了。
于是,接下来一整日,整个江栖镇的百姓就瞧见,原本跟爷似的六位衙役,除了坐在茶摊上不知在想什么的洪广平,皆都是笑脸相迎,一个挨着一个的询问:“有没有人闹事啊?有事找衙门啊,童叟无欺,老少欢迎啊。”
众人吞口水:“……”
好像……真的哪里不一样了啊,但是为什么他们觉得浑身毛毛的呢?
陆莫宁用了五日才把过往的卷宗都翻了一遍,有的是十多年前的,有的更久远。
不过毫无意外,这几年的却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