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在笑,明明声音平静如常,但暝颜烈闻言却身如置冰窖,机械的接过递到手边无法抗拒的披风,触手的冰冷让暝颜烈心头一颤。
竟然连他的关心都不接受了吗?
“陛下,你该回去了。”
尹仲希收回手淡然的开口,此时的暝颜烈一身戎装,仓促而来,朝堂之上,恐怕群臣都还在侯着吧!
暝颜烈黯淡的神色微微一震,抿着唇,点了点头,深深的再看了尹仲希几眼,才缓缓地转身走在前面……
天下一定,四海皆平,新帝登基在即,朝中一片繁忙。
新国一朝,疆土骤然扩大数倍,新朝新制势必拟定,朝中官员职责尚待明确,昔日北苍拥有的贤良之才明显少于国家所需,新朝法制、吏治、礼制等诸多制度有待商圈;刚刚经历征战浴血而归的将士需要重新编排,赴四方边疆驻守,安邦卫国……
年前,北苍老丞相王旭山过世,至今北苍丞相一职依旧空缺。身为北苍的股肱之臣,尹仲希依旧辅政,朝中能者虽多,却仍心力有限,即使日夜忙碌,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处理完所有朝代更迭大事。
心急之下,尹仲希决心一定,一纸奏章,举荐曾任西越丞相的严清耀上任,同一奏折,还有六部六司的各大空职,悉数任用各战败国的文臣武将,其中东离张进忠,南祁吴传,西越江静云等人都在其列。
当日,尹仲希收到回批好的奏章,朱笔毫墨,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准奏。
尹仲希看了暗松一口气,任人唯贤,自古帝王皆知的道理,但历史上又有几个君主能有如此大的气度,信任昔日敌国的臣子?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才择主而侍。
大凡能者,多有几分恃才傲物,暝颜烈诚心的不计前嫌,但并不代表他们不会心有芥蒂,也不代表北苍旧臣不会偏激。
无力的揉了揉眉心,尹仲希苍白的唇色溢出一声叹息。
千儿端着糕点和中药,一推开门就听见尹仲希轻微短促的叹气,不禁担忧的起来:“大人,你就不能多休息一下吗?千儿虽不懂什么朝廷大事,可也知道朝中文武百官,并不是只有大人一人,大人身子骨不好,应该……”
“是是是,千儿,我这就休息……”尹仲希一见千儿神色不悦,当即抛下书桌上铺好的纸笔,起身走了出来。
千儿扑哧一笑,乐道:“大人,你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千儿以下犯上,欺负大人了呢……”
“怎么会呢?能得千儿在左右,可是尹某大半辈子积的福气。”
尹仲希难得的一次出言调笑,看似笑语,可尹仲希心中,这么多年来的相伴,千儿于他,不是一名婢女,更像是宛如亲人般的存在。
千儿面色微红,半羞不恼的跺了跺脚,细声道:“大人什么时候也学坏了!……”
尹仲希表情淡然,仿佛丝毫不是调笑之语,拈起一块凤梨酥放入口中,细细品尝,末了郁闷的道出一句:“哎,说句实话,千儿,吃了这么多年,我怎么还是喜好不上这甜腻的凤梨酥……”
千儿的脸色登时一黑,不喜欢?那怎么每次都吃的那么美味的样子??
再次吃了一块糕点,尹仲希微微抬眸,仿佛看出千儿的心思,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温和的说道:“似乎千儿最拿手的就是这个呢,呵呵……”
千儿闻声瞪大了眸子,眼中不禁的涌上一股酸涩。
温润的笑容,尹仲希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伤感,拍了拍手中的碎屑,尹仲希将胳膊支在桌边,托着下巴,看向咬着下唇感动的女子,柔声开口:“千儿,阿祥是个好男人,以后你若是跟了他,我也放心……”
虽然对府上的事不打关注,但千儿多年来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切,尹仲希打心底把千儿当妹子看,如今自己去意已决,阜阳城中,他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千儿了吧……
女子愕然的抬起头,委屈地看向尹仲希道:“大人,你赶千儿走?”
尹仲希轻叹一声,起身走到女子面前,抬手温柔的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千儿,你是个好女子,不可一直待在仲希身边虚度年华,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容易,千儿定要珍惜……”
“千儿就是要一直在大人身边,若是没有千儿,大人肯定、肯定……呜呜……大人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千儿才不要理什么阿祥……”
最后,千儿再也忍不住的哭出声来,大人身边若是连他也不在了,谁来叮嘱他每日喝药吃饭、添衣保暖……
尹仲希最怕的就是女儿家的泪水了,千儿这一哭,向来淡然的尹仲希也有些慌了手脚。
“千儿你别哭啊,先别哭,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也不是甘你走,只是我怕我不在阜阳了,你一个女孩子没人照顾我不放心……”
“什么?大人要离开?”抽泣时,千儿泪眼朦胧,却还是捕捉到尹仲希话中的隐意。
深吐口气,尹仲希如释重负的点了点头,微微侧身开口:“这么多年,如今能走了,也该走了……千儿,我真的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