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分到劣地,当然超过八亩。一份一份划分停当,由十四户贫农在农会办公室院子里抓阄。抓阄的那天,各户只能来一个人,或男当家的,或女当家的,关了院门,别的人不得入内。将写好的字条揉成蛋儿,装在瓦罐里,一户一户去抓,有人就洗了手,有人又给拴劳说他忘了拿烟锅子,回家取了就来,不吃烟这心里慌。其实他是想去娘娘庙里祈祷。拴劳不允许离开,谁也不能离开。那人就趴在院角的一棵痒痒树下磕头。一个人一磕头,几个人都去磕头,说:让我能抓份好地呀,我儿子三十了娶不下媳妇,才找了一个人家嫌我穷,我给人家说我有十亩好水田哩,如果能分到好水田,这婚事就成了!旁边人说:树还管你这事?那人说:树在农会的院子里也成精的,我挠挠它的根,它要浑身摇,那就有灵了。伸手用指头在树根挠了挠,树梢果真就摇动了。而这时候,屋檐下的墙头上有老鼠往过跑,一只掉下来,刚好掉到要去抓阄的白河肩上,从肩上再掉到地上,别人去抓,翻身钻进墙窟窿了。白河说:福来!邢轱辘说:蝙蝠才是福呀。白河说:蝙蝠还不是老鼠变的?白河果然抓了个好阄。白土一直站在办公室门口,浑身颤着,手心出汗,不停地在裤子上擦。拴劳说:你咋不抓?白土说:抓剩下了的给我。他最后的字蛋儿绽开了,让拴劳给他念,拴劳说:后梁根的三亩,好地么,牛头坡杮树下三亩八分,这是坡地。白土说:这是我的地啦,是我的地?拴劳说:是你的地。白土把纸蛋儿放在鼻子上闻了又闻,又放在嘴里尝,说:不会再收回吧?拴劳说:不会。白土说:哎呀,叔要给你磕头呀!拴劳赶紧扶住,说:给我磕啥头?是共产党给你的。白土说:共产党在哪?拴劳说:共产党是太阳。白土抬头往天上看,没想纸蛋儿咽下肚,立时脸变了,说:拴劳拴劳,叔给吃了?!拴劳说:吃了就吃了,地在哪儿我记着的。白土这才笑了。
王财东家养了八头牛,分去七头,白土原本可以分一头的,白土没要,他说他够了,有这近七亩地,足够了,他能用镢头挖的。马生说:你不要了给我。马生拉走了一头犍牛。分大件家具时,白河分到一张方桌,他说有方桌就得有椅子,又分到了两把椅子。马生看中了张高桂家的那把交椅,说:三格柜分给别人吧,我要交椅,坐第一把交椅么。他还分到一床印花被子,一个铜火盆。他回到家后,却把那头犍牛牵到拴劳家,给拴劳娘说:你家死了牛,我给你一头!拴劳家已分到一头,拴劳娘还想要,马生要换三个八斗瓮和两斗麦,拴劳娘就不要那犍牛了。马生把犍牛牵回来又和刘老茂换了一个五格板柜,一架木梯,还提出再给他一个织布机。刘老茂说你一个男人又不织布。马生说:我能一辈子光棍?!还是把织布机拿走了。可是到了晚上,七头牛竟然又都跑回了王财东家,王财东拿了包谷一把一把给每头嘴里喂,马生随后就和分到牛的人来了。马生说:牛不是你家的了,你有啥资格喂的?!王财东抱住牛头流眼泪。马生推开他,训道:你也是刘备呀,哭着哭着害土改啊?!牛又一一被戴上暗眼拉走了。
白河分到了张高桂家的六亩六分河滩地,地里埋了张高桂,他量了量,坟占有三分,就要求农会重给他家换地,没人再换,张高桂老婆听说了,提出用留给她的地来换,马生不同意,说留给张高桂老婆的是坡地,坡地怎么能换了河滩里的好地?马生不同意换,是要给拴劳难看,因为拴劳让张高桂埋在那块地里的。白河就缠住了拴劳,说换不了就给他再补三分地。可地分完了哪儿还有地?白河就当着拴劳骂起了自己儿子:白石,你讲究当副乡长哩,给你爹的地都分不到数!拴劳只好让张高桂老婆把坟堆平了。张高桂老婆说:我家把那么多的地都让分了,连个坟堆都留不住?拴劳说:我给你早说,让你不要在那儿埋,你偏要埋,现在这地是别人家的了,你家的坟咋能占了人家三分地?!张高桂老婆说:那把我家坡地划出三分给他!白河说:我是好地,补坡地不要。张高桂老婆叫起来:高桂,高桂!你为啥要死呀?鸟儿从天上飞在地上还落个影儿,你死了连个坟堆都没有?!马生吼了一声:你叫啥哩!你家是地主!张高桂的坟到底是被铲平了,只栽下个石头做记号,以供清明节祭奠时能找着方位。
老城村的土改结束了,拴劳和马生各自回家抱了枕头睡了三天。睡起来,马生在巷道里给人说:这农会干部把人能累死!问谁家做辣汤肥肠了没有?白河是从集市上买了一副猪肠子在家做哩,但白河又把院门关了,正敲门着,刘巴子来喊马生,说邢轱辘和许顺打架哩!马生说:找拴劳去,他是正主任!刘巴子说拴劳是在现场,解决不了,是拴劳让马生去的。马生说:他不是说话算数吗?!却还是跟着刘巴子去了。
事情是邢轱辘分到四亩河滩地三亩坡地,许顺分到五亩河滩地五分坡地,两家的地紧挨,许顺给农会提出他只有五分坡地,干脆都给了邢轱辘,而让邢轱辘在河滩地给他二分地。拴劳征得邢轱辘同意,两家作了调整,可调整后为一棵树闹出矛盾。这树是核桃树,当年刚挂果,许顺去摘核桃,也就是能摘半笼子的核桃,邢轱辘也去摘核桃。许顺说这地分给他时树就归他,
邢轱辘说现在地归我了树应该是我的。拴劳去调解,怎么调解都不行,气得说:你俩还是人不是?邢轱辘说:我披的是人皮,你说是不是人?拴劳说:你以为人皮是好披的吗?为这几颗核桃争来争去?!许顺说:拴劳,我是贫农,你当农会干部应该保护贫农的利益!邢轱辘说:我也是贫农!许顺说:我爷手里就是贫农,你是胡嫖乱赌败了家才贫的。邢轱辘扑上去就给许顺一拳头。两人厮打起来,拴劳劝不下,就蹴在那里没办法,说:打吧打吧!
马生去了,一问缘由,对拴劳说:这事还不好处理?!拴劳说:咋处理?马生说:你等着!回家拿了一把斧头,就当着邢轱辘和许顺的面砍起树来。砍了三七二十一下,核桃树砍倒了,邢轱辘没有说什么,许顺也没有说什么,都不吵不打了。但核桃树被砍后,树桩上往外流水,流的是红水,像血一样。
白河连续吃了三顿辣汤肥肠,就犁地撒麦种。一场雨后,那六亩六的河滩地别的部分都出苗了,就是铲平的坟堆那儿一棵苗都不出。重新撒了麦种,还挑了一担尿泼了上去增肥,还是出不了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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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的头几天,拴劳和马生都换了装,黑裤子,白衫子,扎着腰带,外边一件棉袄褂,对襟上还有两个大口兜。这是县城关镇农会主任首先穿出来的服装,很快全县差不多村寨的农会干部都效仿,成了专门的行头。城关镇农会主任的年纪大,常年烂眼,戴了大片子水晶镜,口兜里装着眼镜盒,而拴劳和马生用不着戴镜,拴劳的口兜里就装了老城村农会的公章,马生也装了农会的账本,虽然他不识字,记什么账还得拴劳记,但他得装上。他们都有农会办公房的钥匙,这天一起开了院门,院子的地上站满了麻雀,他们进去也不飞,叽叽喳喳像是在争吵。拴劳说:麻雀咋越来越多了?马生说:麻雀多了好,我就爱热闹!拴劳还是拿扫帚把麻雀轰走了,看着天说:是不是快立春呀?马生扳了扳指头,说:是大后天,啊我的生日!拴劳说:你不是腊月初五生的吗,咋成了立春?马生说:我当副主任那天就把生日改了,立春立春,这日子好么,今年是不是该有个迎春?迎春是老城村的旧俗,以前都是王财东的爹和白河的爹来承头办的,自他们过世后就再没举行过。拴劳愣了一下,说:让全村人都给你过生日?!马生说:咋能全村人给我过生日,你肯给我送长寿面?拴劳说:你凉着去!马生说:就是么。今年是土改了,家家都有了土地,应该庆贺庆贺呀,你当主任哩,让你来牵这个头么!拴劳想了想,也同意了,却说:那就办一次吧,但你把嘴扎紧,不能再说是你的生日!
迎春是要在马生分到的那块地里举行的呀,那块地是老城村最好的地,以前王财东专种油菜,分给马生后,马生却一直还没有犁。立春日一早,马生正吆喝着所有人都得去,但偏偏刘巴子家出了事。天露明时,刘巴子肚子痛,披了衣服跑厕所,发现院子里一溜血点子,顺着血点子去了牛棚,分到的那头牛死在地上,屁股是一个洞,肠子全没了,就坐在地上大哭大叫。马生是经过院外听见了哭叫声,进来看了死牛,却训起刘巴子:你是咋搞的,今天迎春呀,你给我出这事?!刘巴子说:这我愿意呀?我咋知道是豺来了,村里这么多人家,它就来我家,是欺负我分了个小牛犊吗?!又捶胸顿足地哭。马生说:不哭啦,别影响迎春!刘巴子说:我又没牛了,农会还会不会再给我分牛?马生说:你死呀我也给阎王说个情?!刘巴子说:那我咋办呀,咋办呀!马生气得走出院,把院门给锁上了。
出了刘巴子家的院子,马生就去了巩运山家,让巩运山牵了两头牛,半路上又遇到白土,白土也正往地里去,马生说:立春时刻一到,你给咱开犁哇!白土说:行呀行呀,我给你把那块地全犁了!马生说:这话像贫农说的!却从口兜掏出两颗煮鸡蛋,问:吃呀不?白土说:我不饥。马生说:那还不是想吃哩?给了白土一颗,白土吃起来。马生说:知道为啥给你鸡蛋?白土说:你有两颗么。马生说:今天是我的生日!白土叫道:是你生日呀?!就喊起前边院子里的邢轱辘:你想不想吃鸡蛋?马主任今天生日哩!马生说:别给人嚷嚷,要保密。巷口就走过了拴劳,背着一面鼓,他的养女跟在后边,拿着一对槌,走一点咚的在鼓面上敲一下。白河在说:翠翠,不敢敲了,你这是让你爹背着鼓寻槌呀!拴劳媳妇和一伙妇女已经在东城门洞了,看见了翠翠,脸就黑了,说:让你给猪剁草哩,你跑出来干啥?把鼓槌夺了。
各家各户差不多都到齐了,迎春开始。邢轱辘在敲鼓,龚仁有在打锣,白菜的男人力气大,双手上下抡开拍起了镲,叮叮咣咣的声响中拴劳就出场了。拴劳在地中间挖出一个坑,三尺来深,把一个竹筒子插进去,周边再用土壅实,马生就喊:白菜你到前面来!白菜抱了个大白公鸡,马生要把公鸡接过来,白菜没有给他,自己从鸡身上拔了一根绒毛交给了拴劳,拴劳把绒毛放在竹筒里,说了声:停!锣鼓声就停了,大家都不说话,守着立春的时刻到来。但是,守了半天,竹筒里的鸡绒毛没有动静。马生说:今年立春应该早呀!你把竹筒子再往里插插!拴劳说:你站远点
,出气声那么大,绒毛咋能出来!马生的尿都憋了,站起来对邢轱辘喊:敲鼓!敲鼓!早上没吃饭呀?用劲敲!自己就到地堰后去解手。他在尿着,低声骂拴劳,也骂白菜,便听到扑通一声,邢轱辘是在叫:牛皮破了!他收了尿过来,果然那面鼓被敲破了,便骂邢轱辘敲鼓哩你不匀着敲,槌子老往一处打能不打破?!但就在这时候鸡绒毛在竹筒口浮动,浮动,突然像吹了一口气似的,出了竹筒缓缓往天上去。拴劳喊:响鞭子!鞭子是白河拿着的,丈二长的皮鞭,为了甩得声音大,他特意在鞭梢结了一节麻绳,还蘸水。白河举了鞭竿,说:都闪开哇!白土却说:哥,哥,让马生响,马生今天生日哩!众人就说:噢,马生今天过生日啊?!拴劳说:谁过生日?这不是胡说吗,马生是腊月初五生的,初五炒五豆炒五毒哩,咋能是今天生日?!立春是好日子,就是给咱老城村过生日哩,响鞭子,响鞭子!白河就把鞭子迎天抽了十响,众声欢呼,白土就套着牛开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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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一句,你念一句。
西山华山之首,曰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腊。西四十五里,曰松果之山。濩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中多铜。有鸟焉,其名曰渠,其状如山鸡,黑身赤足,可以已。又西六十里,曰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其广十里,鸟兽莫居。有蛇焉,名曰肥,六足四翼,见则天下大旱。又西八十里,曰小华之山,其木多荆杞,其兽多牛,其阴多磬石,其阳多琈之玉,鸟多赤,可以御火。其草有萆荔,状如乌韭,而生于石上,亦缘木而生,食之已心痛。又西八十里,曰符禺之山,其阳多铜,其阴多铁,其上有木焉,名曰文茎,其实如枣,可以已聋。其草多条,其状如葵,而赤华黄实,如婴儿舌,食之使人不惑。符禺之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渭。其兽多葱聋,其状如羊而赤鬣。其鸟多,其状如翠而赤喙,可以御火。又西六十里,曰石脆之山,其木多棕枏,其草多条,其状如韭,而白花黑实,食之已疥。其阳多琈之玉,其阴多铜。灌水出焉,而北流注于禺水。其中有流赭,以涂牛马无病。又西七十里,曰英山,其上多杻橿,其阴多铁,其阳多赤金。禺水出焉,北流注于招水,其中多鱼,其状如鳖,其音如羊。其阳多箭,其兽多牛、羊。有鸟焉,其状如鹑,黄身而赤喙,其名曰肥遗,食之已疠,可以杀虫。又西五十二里,曰竹山,其上多乔木,其阴多铁。有草焉,其名曰黄雚,其状如樗,其叶如麻,白华而赤实,其状如赭,浴之已疥,又可以已胕。竹水出焉,北流注于渭,其阳多竹箭,多苍玉。丹水出焉,东南流注于洛水,其中多水玉,多人鱼,有兽焉,其状如豚而白毛,毛大如笄而黑端,名曰豪彘。又西百二十里,曰浮山,多盼木,枳叶而无伤,木虫居之。有草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