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一琮的生活注定不可能平静,即使他把自己沉入到了美院的学习中,即使他自认为做到了心无杂念。因为外界的力量,外界的人,外界的事,他无力左右,比如开学一个月后,那个心里牵着他挂着他系着他的穆小让突然来了。
其实之前俩人已经有过君子协定,佟一琮专心学习,穆小让好好工作,俩人互不影响。当时穆小让还像小时候一样和佟一琮勾了手指,以示对这份承诺的重视和坚决履行。佟一琮答应穆小让有了稍长一点儿的假期回岫岩看她。他一再叮嘱穆小让,“这次是好不容易争取到的进修学习机会,你答应小哥,一定不让我分心,不影响我。”小让赖皮赖脸地说,“你得哄着我,哄开心了我就听你的。”佟一琮自然是左一句乖小让右一句小让乖地哄。对于这样的哄,佟一琮早就习惯了。小让的任性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就这样在他面前任性,而且他心里也清楚,小让作天作地撒娇发脾气是因为在意他。何况小让的撒娇发脾气只是小女孩儿的任性,她的年纪小他那么多,她从小就叫他小哥,她为了他不顾生死。有时候,佟一琮会问自己,这辈子能不顾生死陪伴他的人有几个?除了爹娘,只有穆小让。光是为了这份多年积累下来的情义他也不会不能负了穆小让,不能负了这个大娃娃。
有时候,他又无奈于小让的任性。这种无奈不是对小让反感,而是出于对学习的急迫。他这样的年纪在校园里是超龄学员他知道,他的学习时间有多紧他知道,他和别人差了多少他知道,他和自己的要求差了多少他也知道。但这事光他一个人知道不成,现在穆小让是他的另一半,牵着他的心,扯着他的时间和精力,他要让她明白,哪头轻哪头重,哪头紧急哪头可以放缓。他要让她明白,美好的两个人同行,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可以牵手,可以并肩,可以同步,但不可能我走上你的路,你侵上我的道,互相蹩脚。要不然,最后都没有路走,最终闹得不欢而散。当然,最后一句他没敢对她说,估计她听了,会又恼又怒,会伤心会落泪。
经历过人生的分分合合之后,佟一琮心里向往的是两个人牵着手,一辈子不松开,一起向前走,别再有波折磨难,别再为情所困所伤所累,感情上的平稳安宁是他心里的真实渴望和向往。
穆小让给他看过杜拉斯的那句名言: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
这位法国著名作家、剧作家、电影编导,文学界的评价是,杜拉斯与日本的村上春树和中国的张爱玲同为“时尚标志”,她的文笔与独特风格使许多当代女作家为之着迷,把她的作品当作“圣经”。对于这位作家的文笔,佟一琮敬佩加欣赏,但就其充满着酷热、暴风雨、酒精和烦躁不安的一生,他的心里却是几多感慨,他的心里,穆小让不应该过那样的生活。平静舒服的生活,手拉着手,从老婆到老婆婆的日子才是属于穆小让的,这样的日子要靠理性来维护和平衡。大娃娃一样的穆小让欠缺的就是一份理性,这与年纪有关,也与性情有关,他知道,即使到了八十岁,她还会不自觉的流露出单纯和孩子气。
也许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不同,男人的思维是方块的,女人的思维是曲线的。男人理性,女人感性。佟一琮要做的是让感性的穆小让理性起来,至少在他学习的问题上理性起来,以便让他能抓住这一年的时光,掌握尽可能多的东西。现在的他,不希望有任何外界的人与事来影响和打扰到他的学习,影响他精力的集中。
道理穆小让懂,佟一琮心里的急迫她也懂。按照年纪来说,佟一琮已经过了学习琢玉的最佳年纪。琢玉是个功夫活儿,得把自己经年累月的泡在里面,从最初的解石到画活,再到琢玉,每一个环节都有太多的细节需要揣摩,远的不讲,岫岩琢玉的大师们,哪一个不是从小泡在岫玉堆里,看着学着做着,经过若干的失败,才有了后来一件件精美的岫玉雕刻作品。事实上,每一件玉雕作品的问世都不是一下成功,都要经历反复的琢磨,光是画活儿,便要根据玉石的特点、琢玉过程中出现的情况不停地进行调整,一件作品出来,少则十几次,多则几十次,上百次才能做出来。他清楚记得在一位不愿意让人知道名字的朋友的玉雕厂里见到的一件还没完工的河磨玉雕作品,上等的河磨玉,高一米八,宽厚各一米,墨绿色的玉肉温润,细腻若脂,作品确定创作主题是传统的福禄寿喜财。蝙蝠代表福气,梅花鹿代表禄,寿星代表长寿,笑佛代表欢喜,财神自然是财源。为了这件作品,设计师和雕刻师已经忙碌了两年多,根据推测至少还要一年以后才能完成。佟一琮第一眼见到这件作品时,便为它的浩大兼具细腻而动容,因为动容而自生羞愧,而觉得时间的紧急,学习的紧急。
这样的道理,这样的急迫,佟一琮讲给穆小让。他还对她讲,岫岩的玉雕师在思维、眼界、细腻、空灵的各个方面还有不足。他和岫岩的玉雕师们都比不了,同外面的高人更比不了。可他心里想撵上人家,超过人家,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办?只能拼了命的往前跑。
他心里急着盼着,
却使不上力气。玉石的世界太大太美太炫,他着了迷,越是着迷,越是愿意往里面钻,钻得越深,懂得越多,他就越看到自己的浅薄。《中国玉雕工艺技术》、《张大千论画精粹》、《施秉谋玉雕作品集》、《罗丹艺术论》、《中国当代陶艺》、《中国玉文化论丛》上百本资料,摆在他面前,他一本本地读,一页页地看,看得越多越震惊,看得越多越惭愧。玉雕的品种很多,人物、器具、鸟兽、花卉等等,佟一琮敢说,没一样自己擅长。岫玉的种类也多,河磨玉、老玉、花玉、甲翠和普通岫玉,尽管他在心里想过很多,甚至一些细节他都会仔细琢磨,但毕竟还没做出一件拿得出手作品,在这之前一切都是纸上谈兵,空中楼阁。
佟一琮听说过玉雕祖师邱处机,但他最羡慕最佩服的人是明代嘉靖、万历年间的琢玉工艺家、雕刻家陆子冈。陆子冈擅常玉雕,曾雕过玉水仙簪,作工玲珑奇巧,花托下基枝,细如发丝而不断。《苏州府志》赞:“陆子冈,碾玉妙手,造水仙簪,玲珑奇巧,花如毫发”。还有《徐文长集》中载有“题水仙簪诗五道”。其中一道是“昆吾锋尽终难以,愁煞苏州陆子冈”。1962年,北京市文物工作队发掘清代皇室墓时得玉杯一件,杯柄上有“子冈”二字款,器身及盖雕满花纹,盖面上三只圆雕狮子,造型精美,是他的传世作品。他所雕的玉石跟同时期的玉石相比,有许多独到之处,尤其是刻款形式全部采用图章式印款。有的阳文,有的阴文,有“子冈”、“子刚”、“子刚制”三种。不显眼儿不固定,背面、器底、把下端、盖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发现。佟一琮听说过陆子冈见到皇帝驾到不下跪的传闻,他猜想,一定是指皇帝来参观玉工琢玉,子冈同学衣冠不整泥水污渍在身,皇上老人家就下了一道圣喻:免礼。
佟一琮一心想成为陆子冈那样的玉雕泰斗,不过,当他把这些讲给穆小让时,穆小让反过来劝他的一些话,分析下来,觉得也很有道理,增加了他不少信心。
“小哥,咱们为什么不能换个角度看问题呢?你只看到了木桶理论里的短板,却没看到你的长处。岫岩的大师们虽然取得了成绩,但他们在文化基础上是短板,这恰恰是你的长处,你系统学习过大学文化课。大师们的眼界还没有完全放开,你却在外面闯荡过,见识了别处玉雕的长处。现在,你要做的只是把你的长处无限放大。优秀的雕刻师不多,优秀的设计师更少。你没发现好多人都是在重复自己或者重复他人吗?创作枯竭是一个艺术家的致命死穴,雕工精细固然重要,设计并且形成自己的风格,才是重中之重呀。你是单纯想做一个雕刻师,还是一个集雕刻和设计于一身的人呢?”
穆小让的这些道理打开了佟一琮的另外一个思维,他意识到,或许,他小看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她看似娇柔,实际上却有独特的想法和见地。想想,这也是他观察的眼光偏差节,这么多年,穆小让在他心里不就是个小女孩儿吗?可她和他的生活曾经有过几年的时光不能交集,在那几年里,她独自面对一切,承担一切。如藤一样的女孩儿,已经在不知不觉里长成了一株小树,尽管还有些弱小,但她是独立的有思想和智慧的小树。
他想起了曾经有这样的幅画,从一个角度看是一只青蛙,从另一个角度看到的则是一匹白马。角度不同,结论不同。小让看他的角度全是优点,全是长处。尽管佟一琮心里明镜一样地知道,小让看问题不够全面,不够客观。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最重要的是他明白哪些才是自己的长短板,应该把哪些优秀的才智发挥到极致。何况,小让这样做这样说,于他并不是一件坏事。男人需要的本来就是女人的认可、崇拜和支持。小让给他的不光是小女孩儿的任性调皮,还有小女孩的崇拜和信任,而这些足以让他热血沸腾,全身充满战斗力。
佟一琮不能否认,穆小让是他的一个动力来源。他又何尝不思念穆小让呢。他只是把这份思念藏起来,静水深流,内里的波澜,他自己感受得到,比如他会在夜深人静时想穆小让,想新疆的那一晚,想温泉的那一夜,想她的柔情似水,婉转动人,想她的娇喘吁吁,想她与他的呼天应地,与他的天衣无缝,与他的激情狂浪……每到这时,他就会血脉喷胀,恨不得立刻把小让搂在怀里,吃进身体里。可表面上,谁也看不出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或者说,别人觉得他更认真更刻苦更玩了命地学。他真在学,可他也真的想穆小让。
穆小让对佟一琮的思念自然外露,不藏不掩,刚见面就扑到了他怀里,虽说美院里的学生们多是狂放人士,但大庭广众之下的拥抱,还是让佟一琮心脏狂跳脸皮滚烫。接着,他又迎来了另一个意外,穆小让问,“程小瑜来看你没?”
佟一琮不知应该咋回答穆小让的提问,这样的提问让他不知所措,让他不安,让他猜想她这样问啥意思。要知道,穆小让以前听见程小瑜三个字气就不打一处来,好像两个女人之间有着盗国害家刨祖坟扔孩子下井的深仇大恨。事实上,他已经把对程小瑜的感情鸟悄儿地藏在了心里,一点儿水花都不让起,说错话都不会提到程小瑜三个字。过去的已经过去,再也
回不去了,莫不如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何苦要惹穆小让不高兴,回头哄着劝着的还得是自己个儿,虽说穆小让像大娃娃一样,哄一哄就能好,那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才不给自己惹麻烦呢。
穆小让知道他不明所以,直直爽爽地说了前因。程小瑜的电话打到了佟一琮家里,接电话的恰巧就是穆小让,俩女人从争论到和谈,最终电波里的战斗才算平息。
“她要和你结拜为兄妹。”穆小让并没谎报军情,她的话进了佟一琮耳朵不到半小时,程小瑜便出现在了美院的校园,出现在佟一琮面前。
如果说当年的程小瑜让佟一琮惊为天人,今天站在他面前的程小瑜则变成了一个全身四溢着韵味的精致女人。精致和漂亮不同,精致是后天修炼的结果。天生丽质的程小瑜已经修炼成了一个自信智慧全身洋溢着吸引力的女人,完成了从漂亮女孩儿到完美女人的蜕变,那种精致自内而外发散,吸引了校园里的诸多目光。
“一琮,小让,好久不见。”程小瑜大方的伸出手,真诚地和面前的俩人握手。
佟一琮注意到,程小瑜对他的称呼是自然而然的“一琮”,而不是以前的“虫虫”,这种称呼,让他或多或少有些失落,觉得俩人之间似乎真的生分了。毕竟,那个昵称是他和程小瑜的专属,如今,她却再也不会提及这个名字,仿佛这个昵称从来不曾存在过。很快,他又释然,一起走是缘分,放开手是缘尽,能够在最好的年纪里手拉手心贴心的走过,分开了还能够保持这份平和从容,已经难得了。试问,有多少曾经你侬我侬爱得死去活来的有情人最后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陌生人?很多时候,那份感觉从浓变淡,到最后越来越淡,淡到好像不曾有过。曾经伤过的心,经过时间的修补,再拿出来看,依旧是红红的,活活的。这世上没有什么受不了的伤,再大的伤在时间面前,也会显得微不足道。
相比程小瑜,佟一琮觉得自己不够大度不够坦然。不看别的,单是程小瑜面对他和穆小让的那种气度就不是谁都能做到。他问自己,如果遇到程小瑜现在的那位,他能做到从容自然吗?怕是很难,至少做不到像程小瑜一样气定神闲。这样一想,他便觉得汗颜,也许这就是气量和气度的差距吧,与性别年纪无关。他突然意识到,他应该从程小瑜身上学点什么,增加点什么。他又在猜想,这几年,眼前的这个女人,曾经的爱人经历过了多少的风风雨雨,才历练出了这份从容镇定,淡然自若?背后有多少的泪水和痛苦?多少的心酸和苦楚?
以他对程小瑜的了解,即便在泥坑里打过滚,即使吃了再多的苦头,身上心上受过再多的伤,即使万箭穿心剥骨抽筋,现在的程小瑜也不会讲出一个字。她是一个看重结果的人,她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过程中的苦与痛、伤与泪,她可以完全淡化,或者忽略不计。也因为这样,她才是程小瑜,才有了今天的光彩照人,就像凤凰浴火一样,重生的程小瑜只会更加美丽和让人震憾。
交谈的地点很快转移到学校附近的咖啡厅。三个人坐在包间里,程小瑜坐在一侧,佟一琮和穆小让坐在另一侧。这样的座位安排并非穆小让故意,而是程小瑜的主导。佟一琮注意到了程小瑜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女强人,或者强女人才有的气质,指挥若定。说心里话,他欣赏这样的女人,但却爱不起来了,或者说,程小瑜给他太大的压力,一种居高临下的压力。他更喜欢娇柔的女子,小鸟依人的女子,比如身边的穆小让。
想到这儿他又笑了,人是多么可笑的动物。无论他还是程小瑜,都曾经以为除了彼此,再也不会爱上其他人。可是事实呢,他踏踏实实的爱上了穆小让,尽管这爱里夹杂着兄妹情。而程小瑜呢,她爱上别人了吗?现在的爱也能如以前那样纯粹吗?不,他能觉察得出,程小瑜现在的爱不再纯粹了,随着时光阅历经历,爱的纯度越来越低,但那又有什么关系,重要的事,程小瑜幸福了,而且这份幸福是她给予自己的,是她自己想要得到的。
佟一琮隐隐感觉到了穆小让的不安全不自信和底气不足,她有些无所适从,仿佛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眼神也是闪闪烁烁。坐下后,他拉住了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穆小让一下子安稳了,对他抿嘴浅笑。
一切尽落程小瑜眼里,程小瑜会心地看着他俩。仿佛眼前是一对小弟弟小妹妹,那份大气从容不迫让佟一琮心里又是一动。这一动无关男女情愫,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欣赏。
直到这时,佟一琮才仔细打量程小瑜,觉得用怒放的花朵形容程小瑜一点儿也不为过。此时的程小瑜俨然就是完全绽放的女子,原来的长发已经削成了短发,经过精心的打理不失女人的温婉,妆容精致,绿色的修身连衣裙本是极难驾驭的色彩,却被她穿出了风情万种。颈间腕间的翡翠首饰,更是让她有了内敛的珠光宝气。
程小瑜开门见山说明来意。“一琮,小让,我这次来,专程请你们参加我的婚礼。”
新郎不是当初从佟一琮身边抢走程小瑜的地产老总,关于其他,程小瑜讲的并不多,她不想说的,佟一琮不会问。他清楚程小瑜已经不是当
年的程小瑜,她已经成长为一个铜墙铁壁的女人。由娇娇女到女强人的历程,一路是用泪水汗水和血水浇灌的。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那些付出和经历已经开出了娇艳诱惑的花,程小瑜最初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莫忘初心,要果得果,不是已经很好了吗?
佟一琮和穆小让连说恭喜。只是俩人的恭喜里各有各的情感色彩。佟一琮既为程小瑜的归宿开心,内心又酸溜溜,说不出来的滋味,毕竟这个女人是他的初恋,是他曾经的最爱,如果没有感触,除非他不是男人,或者说,除非他从来没爱过程小瑜。他当然是个纯种男人,这一点程小瑜和穆小让最有话语权,他对自己的战斗能力一直引以为豪。他自然也深爱过程小瑜,这一点他到死都敢承认,只不过在穆小让面前他得藏着掖着,为的是不给自己找麻烦,可事实上,世界上哪个男人不博爱呢,不希望多些女人喜欢自己呢?可女人不认可这个事实,总希望男人只爱她一个。所以男人常常要睁着眼睛说瞎话。女人则被谎言哄得心花怒放。佟一琮认为这只是人性,由男人的天性所决定,至于如何去做,则需要各人的把握,不能无视原则,没有底线。
穆小让终于放下了悬着的那颗心,她嘴上从来没讲过,可她心里认为程小瑜一天不名花有主,佟一琮就处于不安全的频道,她就要随时做好战斗的准备。这方面,她远不如程小瑜想得开想得透,或许还是她年纪小经历少。无论男女都是经历越多视野越开阔,想得越开,悟得越透。
程小瑜讲的第二件事,“奶奶去世前,特意叮嘱我,无论如何要和你结拜为兄妹,她老人家总是念着你的好,说你性格好,你做菜好,你包容人照顾人……总之,在她老人家眼里,你样样都好。你以后就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最亲的娘家人。一琮,小让,你们愿意吗?”程小瑜眼里亮晶晶,闪着光。
“唯一最亲的娘家人”这几个字,程小瑜哽咽着说出来。佟一琮、穆小让俩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程小瑜的泪光,让他们动容。孤苦伶仃这四个字从佟一琮的脑子里钻出来了。片刻,他又觉得这四个字用在程小瑜身上实在是荒谬,她是那么一个强大的女人呀。
这时的佟一琮忘了一个事实,再强大程小瑜也是女人,也需要亲情的呵护,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专程来看佟一琮,讲出自己的心里话。
程小瑜这几年里的经历也在短短的时间里轻描淡写的复原再现。和佟一琮分开的这几年,程小瑜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她的事业很成功,在那位地产公司老总的帮助下,她有了自己的公司,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其实我也变了很多,变得少了棱角,不敢有棱角,棱角多了,人家咬你方便下口。我现在和生意场的人在一起,变得很世故,即使与讨厌的人打交道,看在生意的份上,看在钱的份上,我也能扮出一张笑脸。”只是这几年,与她并不亲近的父母双双意外离世,最让她难过的是抚养她成长的爷爷奶奶在父亲离世不到一年也去世了。程小瑜紧抿嘴角,抽动鼻翼,眼见着要滚落的泪珠硬生生咽了回去。
穆小让的心立刻软了,她伸出手,握住了程小瑜,“小瑜姐姐,我没想到这几年你出了这么多的事,我还……”她指的自然是电话里对程小瑜的出言不敬。
“人经历的事情多了才能成长成熟,渐渐认清什么是最想要的,什么是应该坚持的,最主要是知道什么样的自己才是最好的。只有最好的自己,才能遇到最好的别人。花开蝶自来。”程小瑜脸上始终带着微笑。“不过,你可不能叫我小瑜姐姐了,我得叫你小嫂呢。”
程小瑜打开手提包,从里面取出了佟一琮久未得见的河磨玉凤佩。当年俩人结婚时,索秀珏送给俩人的龙凤佩,随着俩人分开天各一方,一枚跟着佟一琮,一枚跟着程小瑜。程小瑜把凤佩郑重的交到了穆小让手上,“你这才是这枚凤佩的真正主人。”
穆小让没说话,她的手替她说了,她的手抖了一下。河磨玉的凤佩就在她的掌心,她的手指弯着,只要再弯一点点,这枚凤佩会攥进她的掌心。当初小哥和程小瑜结婚时,她亲眼看到龙凤佩一枚戴到了小哥的颈上,一枚戴到了程小瑜的颈上,她羡慕得要死。不是因为河磨玉的价值高,只是因为那一龙一凤代表着小哥和小哥的另一半,现在,这枚凤佩就在她的掌心,温润细腻,闪着河磨玉独有的光泽。她的手一直在抖,等了盼了想了这么多年,她终于踏踏实实成了小哥的另一半。穆小让突然就哭了,眼泪止不住地流着,可她知道那是开心的眼泪。
程小瑜怎么会不懂?她拿起凤佩,轻轻地挂到穆小让的颈间。“这枚凤佩跟小嫂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