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应宜声抬眸,却并没有看宫一冲,只把一双幽井似的眸子锁在了林正心身上,眼中烧着一把不为人知的暗火,火光渐成燎原之势。

……但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

林正心实在是被那暗火煎熬得坐立不安,背上一层层的虚汗刷了出来,渍得一身飘逸青衣贴在背上,勾勒出他驼得越来越厉害的背部轮廓,像是不堪那目光压迫,只能竭力逃避。

宫一冲察觉出这二人间的异常,又扭头看了看林正心满额生汗、口唇发白的模样,心下立时通亮一片。

近来应宜声不顾门规,出走数日不见踪影,不就是为了他那个一心挂记着的同胞兄弟?

而正心面对应宜声,如此畏畏缩缩,不敢直视,那背后的原因已是呼之欲出。

……蠢货!

他面上自是不会露出丝毫不妥,不动声色地想要安抚下应宜声的情绪:“宜声……”

宫一冲万没料到,自己刚刚开了个头,应宜声便把那叫人遍体生寒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他唇角若有若无的讽刺笑意,欲语还休,仿佛是在往人的心口里一根根慢条斯理地插刺:“师父,我与我弟弟宜歌四岁时失怙失母,自那时起便相依为命。七岁入宫氏,相互扶持,早已如同一人。现如今,宜歌无端横死,弟子想斗胆向师父讨要一物。”

他语气中毕露的锋芒,让宫一冲眉眼中含了不满之色:“你想要什么?”

应宜声望向林正心,口吻中含了几丝玩味的笑意,仿佛那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只是正心师兄的一条命罢了。”

宫一冲勃然变色:“住口!”

应宜声含着冰冷的笑意,一步步迈上台阶,左手心捧出了绣着一朵清荷的锦囊:“师兄,此物可是你的?”

林正心惊骇难言,半句多余的话也挤不出来。

应宜声紧盯心慌意乱的林正心:“此物你甚是心爱,从不离身,为何我会在宜歌身上发现?……你对我的宜歌做了什么?”

得不到林正心的回应,应宜声又往上迈了一阶:“你我早有仇隙,若你对阿纨师妹有意,同我比试一场便是,我应宜声奉陪,至死方休!你为何要杀我弟弟泄愤?”

被这般咄咄诘问,林正心竟是跌坐在地,满眼惶色,只敢口称“师父救我”。

他满眼都是七日前的场景——

登上凤阜山后,自己作御敌状取出玉箫,却悄悄在指尖弹出锋若刀刃的琴弦,毫无预警地出手,那细弦穿破应宜歌的心脏时,发出了一种特殊的声音,听得林正心痛快异常。

但等回过身去时,林正心看到了一张狰狞变形的脸,仿佛一张鬼面,连骨带皮地贴在那张他熟悉的脸上,看上去森然可怖。

林正心当时就软了手脚,几步上前,把他踹入崖底。

从那日起,这张脸便日日入梦,折磨得他不得安寝。

眼见师父不动,似乎打算置之不理,任应宜声放肆,林正心一颗心烧成了死灰,他只能用双手撑地,双脚踢蹭着地面不住倒退。

可他才退了不到三尺有余,宫一冲的手便是猛然向上一挥。

一声琴弦崩断的脆响在正心后颈处响起。

那断裂处正好在他的侧颈位置,由紧绷状态陡然崩开的弦抽打在他的脖颈,顿时就是一阵刺痛,一线血直飚而出,唬得他一个哆嗦,侧滚在地上,浑身发抖。

紧接着,一声声弦断声在他周身响起,每一声弦断之声,都近在咫尺。

也就是说,他已经落入了应宜声所设的弦阵中。

如果他还像刚才那般往后退去,会被瞬间切割成几百个小块,尸骨无存。

林正心抱着头,已经吓得面色煞白蜷作一团,连动一下身体都不敢,只听得他的牙关簌簌碰撞打战,格格有声。

宫一冲将游龙一样的灵力重新收入掌中,别过脸来,怒瞪了一眼拱在地上如同鸵鸟的林正心:

……废物!

应宜声未语先笑,笑语间却带着一股别样的单纯,闻之令人心头寒意顿生:“师父,怎么了?此人屠杀同门师弟,手段狠辣,与魔道已无差异,弟子这是替宫氏清理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