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当天夏初瑶起了个大早,因为想起昨日忘了看前厅里的摆设有没有纰漏,又看外间的沈临安还没有醒,便也没有唤人进来,自己悄悄穿了衣服,随意拿簪子挽了发,悄声出去。
屋里备两套枕被,外间要有个宽敞的软榻,这是刚到别院的时候沈临安就安排准备的,就如同他们在落松苑时一样。
外间的软榻被安置在了轩窗下,此刻清淡的天光落下来,映衬着沈临安的睡颜。
夏初瑶站在几步开外,望着软榻上还在沉睡的人。这两日他也跟着忙前忙后,除了帮她打理上下,还要常常去与池光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她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倒是把他给累着了。
平素里的沈临安,俊逸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那笑如三月的风,轻轻一吹,便能叫世间万物都染上绯碧缃色。如今睡着了,却见他眉心微拢,薄唇轻抿,也不知是梦中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还是心中藏着点什么烦闷,平日装得太好,也只有在这放松的时候,才一不小心显露出来。
夏初瑶有时也在想,这沈临安大抵早就看出了她身上的蹊跷,毕竟那日听穆玄青说起,她才知道,这夏棠的才名也不小。
可往日她与沈临安相处之时,半分才情不显便也罢了,很多时候做事,都因着他让她随性而为而连端庄贤淑都称不上。
她在他面前破绽最多,偏偏他半分疑惑之色都没有,将她的一切都尽数包容,不显露半分怀疑。
这几个月来,她也就属在他身旁时最为舒心,即便是从前当她的凤瑶将军,当真正的夏初瑶时,她说话做事,在军中要顾忌身份,不能失了自己的军威,回了帝都,也要为着穆玄青和威远候府,她须得做到当得起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号,哪里能有如今这般自在。
还有眼前这个人,她将他当朋友,更多的,还将他当恩人。
他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保护,他甚至将她当自己家人,给了她最大的信任,可是,夏初瑶觉得,自己却半分都不了解他。
这也是夏初瑶对他有几分惧怕的原因,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摆在她眼前,跟她交心,给她选择的自由。可是有时候夏初瑶觉得,她看到的沈临安,不过是沈临安想让她看到的模样,他那张笑脸之下,藏了太多叫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大抵,也只有在睡梦之中,在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显露一二。
不自禁地,夏初瑶上前两步,伸手去抚他的眉心,想要将那些拢起的褶皱抹平。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想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还是笑着的时候更好看些。
纤手触及眉心的时候,手下的人眉眼微动。
睁开眼时,榻前已经空无一人,沈临安刚撑着起身,便听得外面沉碧叫“夫人”的声音,还有夏初瑶叫她噤声压低嗓子吩咐她去打水服侍洗漱的声音。
抬手抚向自己的眉心,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还在空气里萦绕,沈临安听着外面故意压低了的动静,唇角扬起一抹微笑,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