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琪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眉目娟秀的妇人, 态度温和微微笑语:“今儿夜色昏暗之下竟是不知刘姐姐到访,府里下人们冲撞了刘姐姐, 万望姐姐原谅一二啊。”
林刘氏心中既挂念着琛哥儿又对这突然重逢的陌琪带着些防备拘谨,她略有些紧张的抓了抓新换的衣裳袖口, 福身恭谨的向陌琪行了个礼:“是妾身太过失礼了才是,陌琪小姐不但不怪罪妾身, 还特特让妾身修容更衣好生打理了一番, 妾身多谢小姐恩慈,小姐万福。”
陌琪眉目舒朗, 面容柔和:“刘姐姐莫要如此多礼, 今儿可是让刘姐姐受惊了,陌琪心中着实难安。刘姐姐快坐,我们当初一别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 原本还以为只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却不想现下竟是能在此重逢,可见我们是真真有缘啊。”
林刘氏在白梅相扶下浅浅的坐好,坐姿极为谦和,她向陌琪略微倾身暂且压下心中焦虑眉目和顺小心试探着开口:“小姐说的是呢,琛哥儿这一路过来都挂念着轩少爷, 妾身这做娘亲的都比不上, 想来真真是极为投缘的。”
陌琪垂下眼帘, 轻轻喝了口茶,眉目带笑神色浅淡:“刘姐姐不是带着琛哥儿前往郴州寻亲,可是与亲人团聚了?说起来这筝源县倒是离郴州地界不远, 刘姐姐今儿怎地会在此处?陌琪却是万万没想到会以此番情形与刘姐姐相见的,若非陌琪与刘姐姐相熟,知晓刘姐姐是良善之人,今儿怕是不好轻易揭过善了了。”
林刘氏既羞愧又凄惶,自己如此狼狈仓惶的现于人前,实在太过失态失礼,便是走到哪里都是无颜相对无法圆说的。而自己牵扯之事甚重,亦不能牵连无辜。只是眼前的女子虽有些前缘待自己态度也很是和善却不知身份更不知是否可信。她微微低垂着头心中哀戚惊惧又焦灼彷徨,繁杂沉重的思绪压得她几近窒息。她放于身前规矩交握着的双手无意识的紧拧着,因着过于消瘦而骨节凸起的指节青筋绞扭狰狞,陌琪见之目光微沉,却是不动声色的低头浅饮了一口杯中温茶。
林刘氏极力缓和翻涌的思潮,维持着岌岌可危的镇定,面色有些苍白苦笑了声低声回道:“不瞒小姐说,妾身带着琛哥儿一路至郴州却是与亲人错过了,妾身的盘缠也几近用光,故而才如此落魄,让小姐受了惊污了眼,妾身实在是羞愧难当,心中不安啊。”
陌琪闻言神色亲和言语关切倒是很为她们遗憾:“唉,未曾想到竟是如此不巧,怎地就错过了呢,刘姐姐与琛哥儿定是吃了很多苦吧。只今儿我们既是遇上了,刘姐姐若是不嫌弃便暂且安心住下,先和缓和缓几日,再好生打算日后就是。”
林刘氏闻言难掩惊异的看向陌琪,面容震惊几乎脱口而出:“小姐不过问……,”却又惊觉失言立时住了口,又急急起身福身给陌琪行礼改口谢道:“小姐如此大恩,妾身如何当得起。”
陌琪轻轻拉过林刘氏的手笑得温婉柔和:“上门便是客,陌琪唯恐招待不周的,还要请刘姐姐见谅呢。陌琪一直都记得刘姐姐曾帮轩儿解过腹鼓之气,我们一起相互帮扶着同行的情分陌琪一直感怀于心。刘姐姐比陌琪年长,在陌琪面前莫要如此拘束,我尊你一声刘姐姐,你便也唤我为陌琪便是。”
林刘氏心中轻叹,面色却未露分毫,只感激涕零着道:“即是陌琪小姐如此说,那妾身就觍颜给贵府添麻烦了,妾身拜谢陌琪小姐。”
陌琪急急起身扶着林刘氏阻了她再次行礼,笑着亲昵嗔怪:“刘姐姐就是客套,若是再不改口,陌琪可是要不高兴了啊。”
林刘氏眼神轻闪,虚虚借着陌琪的力道起身,低着头轻声回道:“是我一时不适,还望陌琪见谅。”
陌琪眼角余光见陌一在门外暗处轻点点头,她心下微松,笑意都带上了些明朗:“刘姐姐今儿这几番折腾,怕是累极了吧。现下小厨房已备好了些点心,不若陌琪陪着刘姐姐去用些,待用完了点心,便让白梅白梨伺候着刘姐姐去客院安寝,待到明日里我们再好好说些体己话可好?”
林刘氏几欲再问琛哥儿之事,只见陌琪神色,却到底硬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浅浅笑着回道:“陌琪处处细致周到,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陌琪笑得柔暖:“刘姐姐请。”
……
南嬷嬷在陌琪身侧后一步,慢慢跟着陌琪走着,恭谨回禀:“奴婢却是未曾在京中见过此位夫人,也未曾听说哪位官家夫人额上带伤的,若是有此特点,当是早就传便了的,奴婢却是从不曾听闻。再者,女子面容有损,不说极为难嫁,却也是绝不能做正妻的。但观之言行却颇有掌度,也很是沉得住气,绝非哪家妾室所能及,奴婢不敢妄自断言此夫人之身份。”
常福微微躬身,圆脸带笑轻言缓语:“奴才也未曾听闻此事,只是这位刘氏的伤看起来倒不像是陈年旧伤,许是近年来添的新伤。奴才这几日看着琛小少爷小小年纪言谈之间颇有风骨极为清雅,定是出自家传深远之家。奴才已着人去查文人世家之中何家少爷名为敬琛,只线索不多,亦不知是否是化名,恐怕需要些时间才是。”
陌
琪抬手轻轻揉了揉眉心,轻轻叹口气:“若是家中变故只是她们家族私事,未有什么大的牵扯,我们自当无需忧心。轩儿与琛哥儿极为投缘,便是日后查清了身世清明,让他留在轩儿身边做个伴,我们帮扶着她们也没什么。只怕她们如今这般光景,恐是背后隐情不会简单,更是不知其有何居心。只如今遇上了,就盼着万莫要给府里招来麻烦啊。这几日里嘱咐府里各处都机警些,绝不能暴露了四爷与轩儿的身份,六夫人处也多叮嘱着些,也加派些人手过去伺候着。”
常福将身子躬低,恭敬应声:“奴才这几日便安排护卫巡视加番,也已传讯给四爷,至于琛小少爷与刘氏处,也已增派人手暗中盯着,小姐暂且安心就是。”
陌琪仰头看了看略有些暗沉的夜空,淡淡笑着:“也不知这是善缘还是孽缘。只是,琛哥儿是个好孩子,轩儿付之真心,我也很是不舍,便是如此,还盼着结果好些。”
若是结果不好,便是再喜欢也要斩断牵扯,不能留下分毫隐患,方能万全。南嬷嬷与常福俱是低眉垂眼的跟着陌琪慢慢前行。身后墨蓝色的天空越发的阴郁暗沉,怕是要变天了。
陌琪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有些愣神,陌一平板冷硬的声音衬着雨幕越发的迷蒙:“属下带队已将山庙附近翻查彻底,未见有何异样,也未有同行之人。这几日附近城镇尚算平静,未有异动。”
陌琪眉眼一厉:“尚算平静?”
陌一躬身回禀:“只前日里,临县来了一些外来的商户带着护卫,那些护卫身手不低,看起来像是某家豢养的杀手伪装的,他们像是在寻人,一切都在暗处进行,动作极为隐蔽,未引起任何动静。陌九陌十会继续盯着,一有异动会立刻传信回府。”
陌琪唇角轻勾,眼中闪着微光:“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琛哥儿看着眼前几日里不见更加瘦弱的母亲,眼眶通红,泪眼盈盈,跪伏于地连连叩首童音哀苦:“娘亲,孩儿不孝,不仅无法相护娘亲,还令娘亲日日忧心,孩儿不孝,请娘亲责罚孩儿。”
林刘氏疾步扑到了琛哥儿身前,轻颤着手扶起琛哥儿紧紧搂进怀里,泪流满面,颤声泣道:“琛哥儿,娘亲的琛哥儿,我的乖乖,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琛哥儿伸手拥着林刘氏,哭噎着说话:“孩儿很好,轩儿待孩儿极好,轩儿姑姑也待孩儿极好,还有轩儿六婶婶也待孩儿极好,娘亲放心,琛哥儿未曾受苦,却是令娘亲挂念担忧,是孩儿不好。”
林刘氏摇着头将琛哥儿搂的越发的紧:“是娘亲不好,让琛哥儿受苦了,若不是娘亲不中用,娘亲的琛哥儿没事就好啊,没事就好。”
琛哥儿微微松开林刘氏,看着母亲额上那块伤口,心中极痛,他伸手为林刘氏轻轻拭去泪水,轻声问着:“娘亲这几日是如何过的……”
陌琪牵着轩儿看着屋内相拥而泣的母子,沉沉的叹了口气,带着满腹心思牵着轩儿向外而行:“让他们好好说说话吧,这分离几日心里怕是苦极了的。”
轩儿看着连绵不断的细密雨帘,伸出手接着那冰冰凉凉的雨珠,神情清冷轻声开口:“若是让轩儿与姑姑如此分离,轩儿定是无法忍的。姑姑,琛哥儿未曾瞒我,他那日里与我遇见之时,便与我说了,是他娘亲情急之下将他推开,令他定要好生隐藏好踪迹,而她自己则是去引开追兵了,与我们当时在临水县时是一样样的,这便是姑姑说的天下父母心吗?姑姑,还好琛哥儿遇见了我,不然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