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关——这个名为关盛国的男人并没有回应路以真,他的视线在路以真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又看向了夜深。
“他是跟我一起——”
路以真试图解释,但夜深打断了他的话:
“我有我的目的。你既然都做到这一步了,想来也不会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老关收回他那狐疑的目光,他低垂着脑袋,看样子是在思索。于是路以真和夜深都没有再说话。
夜深望着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除了更加消瘦一点之外,他和上次见面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邋里邋遢的衣着,蓬乱不堪的头发,还有那张斜劈过脸的刀疤和右脸的肉瘤。他仍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只是左胸的口袋里,少了那块鲜艳的黄色手帕。
每一次看到他,夜深都会想起严歌苓老师《审丑》中的那句话——
“大的画幅上,那丑浓烈,逼真得让人恶心”。
自从中学学过这篇文章后,多少年了,他还是头一次将它与现实中存在的人物联系起来。
最后老关终于下定了主意,他把门开得更大一些,咕哝道:“进来。”他的声音含混不清,像是嗓子里含了一口浓痰。
路以真和夜深两人施施然走了进去,似乎谁都没有戒备老关会对他们突施杀手。老关把门重新关上,带着他们走进看起来像是客厅的房间。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窗台上插着的一支蜡烛,那烛火被他们带入的风吹拂着摇曳起来,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老关在破得到处都露着棉絮的廉价沙发上坐下。他看都没再看夜深一眼,只是瞪着路以真。
“你不怕死啊?”他说。难以分辨他这话中是否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是吗……你还打算再杀我一回吗?”路以真笑了起来,“那你上回为什么要放过我?”
屋里有两个小马扎,两名不速之客一人捡起一个,和老关相对而坐。
老关哼了一声:“上回我本来是想杀你的……后来把你一个人留在那屋里,也是觉得那角落那么偏僻,八成有十天半个月没人发现你,到时候你早就烂透了。你能活下来是你运气好而已,别以为我有什么好心。”
“可你要真那么想杀我的话,干脆直接来一刀不是更痛快?”路以真说道,“那样的话,也不用担心我向警察告发你了。”
老关沉默了一下。
“你没跟警察说,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用不着。”路以真冷冷地说,“那是因为我早就决定要亲手了结你。但我还是要知道真相,知道你那么做的理由……不然的话,你刚刚露面的时候我就该动手了!”
老关并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他发出呼呼的笑声,像是漏气的管道。
“我一直在提心吊胆的,生怕在计划完成之前,就有警察发现这里然后破门而入……即便你不告诉警方,说不定也会有邻居发现这儿突然散出臭气,然后找警察过来看。那样的话就万事皆休。还好,我的运气不错,现在都已经完成了,即便你们来了,也没什么大碍。活着或是死了,对我来说已经是无所谓的事了。”
他说“臭气”……路以真回想起来了,那天夜里在那个地下停车场的小房间里,那股臭气就和他此时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还有更早之前……那天他和那个名叫苏琴的警察帮老关搬东西时,也闻到过这股气味!那样的话,这臭气的来源就是——
“是泥巴?!”路以真明白过来,“是那天你往我眼睛里抹的泥巴?那个木头箱子里装的就是这东西?难怪那天你对那个警察说那个箱子很重,那么一个箱子填满了泥巴怎么可能不重?!”
“是尸泥。”
夜深轻声说道,他抬起头来直视着老关。
“那是你妹妹,关忆淑的尸泥,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