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帮助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阿耳戈斯表情微变。
一段语法用词复杂、逻辑清晰、彬彬有礼的书面语紧随而来:“理解建立在相互交流的基础上。我注意到你拥有这间教堂,而且正在为难以解决的困境所烦恼。也许你不信神,但我此时比主的牧羊人更坦诚以待,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试着向我描述出你的诉求呢?”
阿耳戈斯不为所动,反而嘲弄地说:“你以为能够讲话能使你显得更明智吗?如果你诞生后做的第一件事是迫不及待地与人沟通,我会以为你玷污了你现在唯一拥有的器官。”
“而你惮于开口,正说明你对眼前的航路一无所知。我只需看一眼便能了解你的全部,你的粗暴和□□招致了你的浅薄。你本来能说服人们全身心地投入到你追求的伟大事业中,或向他们证明你掌握着真理,你本该热爱一种信条,然后再利用这信条塑造狂热。”
那声音慢条斯理地说,
“可是你没有。至少在我面前,你心中充满了疑虑,宁愿闭嘴也要免得舌头犯错。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与你一样是个冒险家……幸运的是他无论朝哪个方向走,都能回到返程路上,因为地球上的航线是个圆环。可是对你来说恰恰相反,你的未来黑暗、扭曲、不可改变、有去无回,以至于每条假设的路线都近似空想。”
阿耳戈斯冷冷说道:“那又如何?”
“我正要说到,这是你的幸运之处:我是个仅有大脑的空想家,不受任何现实桎梏。即便如此,你也要说我们正在进行的对话是抽象而不具备任何意义的吗?”
“……”
阿耳戈斯沉思良久。
他的目光落到被扔到角落的十字架上,用更加平和、讥讽味道也愈浓的口吻问:“说得很好,难道你想做个神父?”
“我可以临时扮演一位神父,但我永远不会成为他。”
“那你是什么?”
“……”
大脑犹豫一瞬。
“也许是个玩家。”
他这么回答。
这段对话后来由赫尔克里在他们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转述给了摩根。这时又过了一整年,两人中间从未联系过,一方面是赫尔克里脱不开身,另一方面,从丹麦小城离开的女科学家有了新的事业,得忙于筹备。
无论是帮助赫尔克里脱离天启公司还是拯救世界都没那么简单,因此两个人第二次会面的时间本不该这么早,主要是前几天发生了件不大不小、但比较特殊的事情:
阿耳戈斯将一个在黄金时代生活过的老人带到了赫尔克里的本体面前。
依旧是在小教堂里。
老人用红丝绒布蒙着双眼,颤颤巍巍地走进来。阿耳戈斯在旁边搀扶她,语气格外地温和:“小心点,女士,这边走。”
“主啊……主啊……”老人边走边呢喃着说,“原来您真的存在……请您消除世间的贫穷、战乱、贪婪、仇恨吧……主啊,我知道这样称呼您的我无法去到天国。我可以不上天堂,就让我回到我的童年吧,那黄金般幸福的时代……那一切都暖洋洋的、和平安宁的时代……”
“我们还没走到那呢。”阿耳戈斯低声说,“您得到前面来,神才会听清您的话。”
他们走到祭台前方。
阿耳戈斯抬起头,直视隐藏在深红液体中的赫尔克里,命令老人道:“是时候了,说吧。”
这时,老人有了个意料之外的动作她猛地匍匐在祭台前面,蒙眼的布料上多出了两点湿痕。阿耳戈斯露出惊愕的表情,几秒钟后,他居然也跟着单膝跪下了。
“主啊!!”
嘶哑的、声泪俱下的哀哭骤然在破败的小教堂中响起,老人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地面,“这世界已经完啦,我知道得清清楚楚:到处都是死人,到处都是魔鬼。我活了八十来年,起先他们说打败外星人之后生活就会变好,我好不容易从类魔手中留下一条命,结果国家反倒变得更糟。他们又说灭绝变种人后世界会变得和平,我每天看着报纸等待着变种人死光的那天,结果战争不仅没有减少、而是变得更多。他们还说科技会改变这个社会,我只看见被社会抛下的人越来越多,我也是其中一个,人们就像野兽一样不知满足、又充满着无知的残忍。这些可怖的黑暗,这些地狱景象,您有没有看见?您有没有看见?!”
“……”
阿耳戈斯皱起眉,提醒她:“说你想要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