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前往莫赫悬崖。匆匆四年过去,这场旅行也从欧洲的最东端来到了最西端,想来还有点恍惚不知不觉,我都给你寄了四年的信了。完全没有意识到,不是吗?
等到我下次寄信的时候,照片应该就能洗出来,把这里波澜壮阔的景色给你看啦,可以好好期待一下!我也很期待你给我的回信:如果能随信寄来一份俄罗斯紫皮糖就更好了。
你最近很思念紫皮糖的朋友,永远的友人,
北原和枫
2009年3月2日”
北原和枫看着这封写完的信,把手中钢笔的笔盖旋紧,抬头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大西洋,感受着远处吹来的海风,忍不住眯起眼睛,感受着来自大海浩荡而有劲的风力。
雪白的浪花打在悬崖上,高高地溅起,然后在离他很远的高度里便无力地落下。
旅行家抬头看着苍白的天空,想起了去年海上所遭遇的暴风雨,想到了那次暴风雨中吟唱的《海燕》,想到了那一次盛大的飞行。
火焰与太阳是飞鸟的翅膀。
而乌云是遮不住太阳的,遮不住的!
北原和枫在呼啸而来的风里闭上了眼睛,耳边传来嘈杂而粗劣的高昂鸣叫,好像感到了盛大的鸟群正在大海上面自由地飞翔。
王尔德坐在莫赫悬崖的崖边,任由自己的双腿悬空,目送着那些随着雪白浪花一起飞起的水鸟群,看着它们朝着天空一往无前地飞,飞得比任何浪头都要高。
高到没入天空没有尽头的云里。
随着它们的飞行,那些算不上是美妙,但永远属于大海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让每一个在莫赫悬崖上的人忍不住抬头
那是海燕的鸣叫,在海洋上仿佛胜利者一样的愉快啼鸣。
他们在莫赫悬崖上,在离地面两百米的高度俯视着大海,飞鸟与他们同在。
“我看到很多很多的海鸟,北原。”
王尔德攥紧了自己的披风和围巾,防止它们掉到海里去,身子微微前倾,双手舒展开来,碧绿色的眼睛望着西方,笑得灿烂又明亮:
“你看,那些最傲慢的飞鸟!那些和大海调情的小家伙们!它们到底是在用自己尖利的笑声嘲笑着谁啊?”
莫赫悬崖在碧绿如翡翠,柔软而又多情的爱尔兰之中,其实算是最格格不入的地方。
这里是嶙峋的怪石,是尖刻的石块趴伏在大海中,是朝着大西洋蔓延,是顶着海风狂笑着冲锋的旗帜。
“也许是在嘲笑不会飞的人类,谁知道呢。”
北原和枫站在王尔德的身边,往悬崖的边缘又迈了几步,感受着凹凸不平的地表,以及下坡时几乎快要摔下去的感觉,目光有一种近乎新奇的明亮,一直到走到断崖的边缘,甚至半个脚已经踏出了土地。
这是一个无比危险的距离。
旅行家站稳身子,按住自己下意识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抬头迎面而来的是几乎快要把他吹到踉跄的风。
他注视着越来越近的海,在风中听着自己身体内心脏跳动的声音,感受着它每一次剧烈的搏动,为身体带来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
在这一刻,心脏的跳动甚至有力到了让人感到细微的疼痛的地步,但实实在在的感觉也带来了无比的心安感。
它仍在跳动,仍在搏斗,仍在自己的岗位上日夜不停地工作着,为这具身体提供着继续燃烧下去的力量。
“王尔德,你知道吗?我现在的感觉非常非常好。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北原和枫回过头,把自己的头发往后捋过去,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第一次在这么平静的情况下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我也从来没有像这样一刻清晰地认识到,在这具身体里还有着这样旺盛的生命。”
这种感觉并非灵魂上的激烈热情与向往所带来的,而是简简单单地来自于身体中心脏的每一次带着负荷的跳动,口鼻间每一次畅快的呼吸。
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你是“活着”的,而且你还有大把大把的时光可以活下去。
王尔德微微眯起眼睛,朝着北原和枫的方向看去,看着他在风里面被吹乱的头发,还有被后随着海浪一同飞起的无边无际的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