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一方,荡然琴绝,回首风云开天象,只在今朝奏双响,“昔神农继伏羲王天下,亦上观于天,下取法于地,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合天地之和焉,梧桐作琴,琴长三尺六寸有六分,象期之数;厚寸有八,象三六数;广六分,象六律;上圆而敛,法天;下方而平,法地;上广下狭,法尊卑之礼。琴隐长四寸五分,隐以前长八分。五弦,第一弦为宫,其次商、角、徴、羽。文王、武王各加一弦,以为少宫、少商。下征七弦,总会枢要,足以通万物而考治乱也。神琴之主,你之琴道,在琴上,还是在心间。”
“琴乐为独奏乐,迥异于华夏诸乐,独领风骚于千载,鹤立凤鸣于群乐;其性皎然不群,为文人雅士不可或缺之雅爱。”御清绝轻抚其声,琴鸣颤然,一晃天地初音。
“正论琴乐,反殊为不易。二胡、月琴等乐,盛于今日,以其旋律较强,略具修养,亦能欣赏。虽初听略异,稍适既懂。”音律舒缓,抒情华谊,别乾坤两仪,一拨手中琴弦,“琴乐则不然,不易欣赏。以其旋律较弱,其乐中之美,不在于连珠贯玉,而取其意境高远。是以人言;“以音为画”,实为琴乐之精髓。”
“琴乐之中,独音符能引听者共鸣,是以音色尤为切要。抚琴之士,穷思竭虑,琢磨音色,品鉴音高。若思明了琴乐,务详味其精微细妙之处。不同弦中,音色炯异,同一琴弦,右中指所奏,亦别于右食指之声。是以指法千变,所现之音亦万别。仅左手所奏吟猱之声,亦不下凡二十六种。如以走手音弹奏,其音连绵不绝,珠玉串缀,令人叹为观止。听者俨然若洞知作者胸中之人情丘壑也。”
“琴道于心,心道在外,了然于天地,拨乱于乾坤。”莫雪尧双手一拨,九霄环佩动若九霄,“琴之发端,隐于史间,渺如迷雾。琴声之源,何也?”
“琴乐之用,上溯商周,下至今日,大抵有二:一则入于庙堂,于庄严肃穆之所,祭祀宴饮之时,合诸众乐,以娱客听。二则自抒胸臆,试遣幽怀。”御清绝凌烟一动,恍如烟雨,“在下不才,添为第二者略有成就。”
“既是抒情,便已情决。”莫雪尧琴声一转,锵然而起,忿然而抒,“如何。”
“咦,既是论琴,既是论道,何乎琴曲奏乐也。”
“哦,那何为琴道,是道可道,还是非常道。”
“道原本是很平常的,无处不在,无事不显。”御清绝一心两用,一者抚琴,一者论道,堂堂而谈,其道也,“道在哪里?就在泠泠七弦上,就在幽幽汤里,就在我们的生活日用里。”
“那琴道分则为何,合则为意。”
御清绝闻言明显为之一顿,随即一声笑,“琴道讲求琴韵,音从意转,意先乎音。音随乎意,将众妙归焉。故欲用其意必先练其音,练其音而后能洽其意……此皆以音之精义,而应乎意之深微也。其有得之弦外者,与山相映发,而巍巍影现;与水相涵濡,而洋洋惝恍……则音与意合,莫知其然而然矣。”
“以上其一也。其二者,琴乐也,琴之为乐,可以观风教,可以摄心魄,可以辨喜怒,可以悦情思,可以静神虑,可以壮胆勇,可以绝尘俗,可以格鬼神,此琴之善者也。”
莫雪尧闻言深表赞同,随即出言附和,“鼓琴之士,志静气正,则听者易分,心乱神润,则听者难辨矣。常人但见用指轻利、取声温润、音韵不绝、句度流美,但赏为能。殊不知志士弹之,声韵皆有所主也。夫正直勇毅者听之,则壮气益增;孝行节操者听之则中情伤感;贫乏孤苦者听之则流涕纵横;便佞浮嚣者听之则敛容庄谨。是以动人心,感神明者,无以加于琴。盖其声正而不乱,足以禁邪止淫也。今人多以杂音悦乐为贵,而琴见轻矣。夫琴士不易得,而知音亦难也。”
“然也。”
“那依你之前言之推论,这其三者,便是琴法。”莫雪尧会心一笑,难得琴道交友,不胜欢喜,“说来听听吧。”
“恭敬不如从命。”君子之交淡如水,琴道之交亦是如此,御清绝流拨三千绝,音传万里云,“弹琴之法,必须简静。非谓人静,乃手静也。手指鼓动谓之喧,简要轻稳谓之静。又须乎两乎相附,若双鸾对舞,两凤同翔,往来之势,附弦取声,不需声外摇指,正声和畅,方为善矣。故古之君子,皆因事而制,或怡情以自适,或讽谏以写心,或幽愤以传志,故能专精注神,感动鬼神,或只能一两弄而极精妙者。今之学者,惟为多能。故曰:多则不精,精则不多。知音君子,详而察焉。”
“哈哈哈哈,我心甚快,御清绝,人生难得一知己,我能否有幸成为你的琴中知己。”莫雪尧收琴而起,负手而立,凝望着海涯对面的凌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