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索菲亚一直在简单记录日志,温娴根本不知道具体日期,他们尽可能加速前进,体力大量消耗还是让这支小队渐渐慢下来,这也不完全是坏事,他们有更充足的时间观察四周地形,以防止随时发生的战斗,离开村庄三公里开外之后,索菲亚便让温娴往队伍后边靠,直到前方肉眼可见裸【】露的地皮和散在地上的木枝,她轻轻伏低身体,对温娴柔声道:“原地趴着,别动。”
黎明将至,万籁俱寂,本是清晨十分,却没有寸缕阳光露头,群星还挂在天上,在这种可见度下,温娴的一切活动都要听从索菲亚的指示,她让趴下就趴下,让移动就移动,脑袋埋雪里都行。
温娴还能听到轻微的走动声,剩下三千多米的距离,这支小队用了近两个小时才摸到了战壕边的铁丝网,她手脚上的冻疮带来阵阵钻心刺骨的痛痒,温娴咬牙坚持着,天边曙光初露,索菲亚的亲自一路跑来接她过去。
“没有敌人吗?没有吗?”
“没有,真的!”索菲亚语气激动异常:“我们还找到了几个保暖壶,火柴和饼干,对了,那些德国人竟然还留下了咖啡!”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她拉着温娴的胳膊,小心地护着她进入战壕里面,刮了几日的大风在今早停了,温娴在战壕中侧着身子走动,竟然还生出一丝暖意。索菲亚让卫生员支起小火堆,煮融冻成块儿的浓汤。
“这可是最后一罐了啊,一人只能有一点儿。”
温娴不去和那些士兵争夺口粮,他们更需要补充热量,何况她胃胀痛三四天了,现在什么也吃不下,索菲亚吃着单调的干粮,和温娴背靠斜坡,肩叠肩挨在一起,索菲亚给温娴带了一壶热水,说道:“快喝,不然凉了。”
暖呼呼的热气蒸腾在眼前,温娴心酸的眼泪根本止不住,干燥的寒冬早已让她哭不出来,现在喝几口热水下肚,泪水决堤般涌出。温娴记得东北的冬日同这里一样寒冷,北风肆意飞舞着,吹起粉碎的雪尘在阳光下旋转,总会让人误会又是一场大雪纷扬,那是美丽的,富有生机的,松柏还在爷爷家的后院子里挺立着,李子树早已变成无趣的枝干,室内火炕烧的烫脚,除夕夜的团圆饭要准备一个下午,大年初一炕头枕边咸滋滋的鸡蛋水,温娴最美好的回忆都在那里,如今她在苏联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距离她的记忆有七十年,七千公里。
她脚下的土地在后世,普遍都叫白俄罗斯。
温娴臆想着老家的烫人的炕头和饭菜,那是即使能活着离开苏联也永远无法回去的地方,那是她后半辈子永生不可触摸的幻影,那些平淡的日子曾是她真实的生活,就算后来远走他乡求学,冬天也应该捧着烤红薯和麻辣烫,热乎的柠檬奶茶和炸鸡架才是吃到嘴里的东西。而不是她手上咬不动的面饼和一个月终于喝上的热水。
“知道吗?快过圣诞了。”沉默很久的索菲亚忽然出声,她也在回想战前的日子,憧憬和平的时光:“可我们还不知道接下来的仗要怎么打。”
“以前怎么打的,就怎么打嘛。”温娴擦干眼泪,大大咧咧地说,她心想,反正怎么打你们都赢了。
温娴没心没肺地踩住裸【】露的石头棱角,在脚底下研磨,用坚硬的石头用力硌着脚上发痒的疮处,她听见身边的索菲亚重重地叹着气,接下来这位上士的话让温娴浑身唯一还有温度的血液冻在身体中。
“你不是说,你来自未来吗?”索菲亚漂亮的双眼看着温娴的眼睛,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玩笑:“那你说,这场战争最后怎么样了?”
“我……”温娴刚喝过水,但嗓子里仍然干燥地没有一点唾沫,她心虚的干咽几下,舔舔嘴角干裂渗出的血丝,说道:“你还信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