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在黄泉, 但被朱伯抱在怀中,阿弦竟觉着像是在她极小极小,似婴孩之时, 襁褓中被朱伯这般抱着, 他并不怎么宽广的胸怀,仿佛是天地之间最可靠安稳的所在。
阿弦只来得及大叫出声,泪已经似泉水般奔涌难止。
老朱头将阿弦抱起,奇怪的是, 之前阿弦寸步难行的“泥沼”, 对他而言, 却似不存在, 他如履平地地掠过那一片草沼,在孟婆的摊子旁边止步。
孟婆笑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忍不住来见这孩子的。”
老朱头道:“孟婆, 多谢你帮我照看她。不然吃了那一记冒失的失魂棒,这魂就不好返回了。”
孟婆道:“不算什么,我看见好孩子, 心里也喜欢的很呢。”
阿弦正在悲喜交集, 涕泗滂沱, 身不由己听两人说了这几句, 便竭力忍住哭泣:“伯伯, 真的是你吗?”
这会儿的老朱头,的确仍是一如既往,高矮胖瘦甚至容貌都毫无变动,甚至仍穿着昔日那种下厨的衣裳, 系着围裙,右手中甚至还握着一把勺子。
纵然在这样可怖森冷的地府,浑身亦透着令人熟悉的尘世欢喜烟火气。
孟婆递了一个杌子过来,老朱头谢过,将阿弦放在上头坐了,替她将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傻孩子,伯伯还有假冒的吗?”
阿弦嘴一撇,忍不住又要哭:“可是伯伯已经……”
老朱头笑道:“你不是最清楚的吗?死亡从来不是结束。”
阿弦吸了吸鼻子:“这、这里真的是阴司?”
“还不算,进了奈何桥才算。”老朱头回头看看奈何桥。
阿弦道:“那我、我也在这里了……”
她原先以为自己来到黄泉,那必然是已经身死,遽然如此无法接受,又格外生出对现世许多人的眷恋不舍。
可是此时见到了老朱头,心里反而高兴起来:“伯伯在这里,我也留在这里,这太好了。”
“胡说,”老朱头皱皱眉:“我拼着受罚也要跑出来,为了什么?不许说这种没志气的话。”
“受罚?”阿弦发呆。
老朱头不答,反而叹道:“你可知道,你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
阿弦道:“我……我记得我病了,大概我是病死了。”
老朱头叹道:“病只是一个因由,是阴司想要勾你下来的一个因由而已。”
阿弦不懂:“勾我的因由,为什么?”
老朱头道:“还记得范县那一城之人吗?”
阿弦点头:“我叫县令把人都迁到小荆山上,他们避开了一难。”
“你帮他们避开了这一难,就是惹了祸了。”
阿弦意外:“闯祸?”
老朱头叹道:“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凡人生死其实早有定数,这范县的大灾劫,也是早就注好的,却因为一个鬼魂报信,由你做信使,改变了这一城之人的命运,你说……阴司会坐视不理吗?”
阿弦想起方才那小鬼向着自己哭说对不住之态,此时才有些明白:“原来、原来是这样。”
心念转动,阿弦道:“但是,虽说是注好了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呀。而且,为何竟要注下这样惨绝人寰的灾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