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他

大唐探幽录 八月薇妮 6469 字 4个月前

上回袁恕己离开杨府的时候曾说“改日再来拜访”, 杨思俭为之侧目, 却也并不当回事。

谁知这人倒是语出必践。

其实袁恕己只是因怀疑玄影在杨府周围出现,故而过来碰一碰运气, 能将钱掌柜拿下已经是意外所得。

在阿弦说太平正在杨府的时候,袁恕己本能是不信的。

太平贵为金枝玉叶, 杨府却也是将来东宫太子妃的出身之地,大水冲了龙王庙……又怎么可能?

如果太平真的在杨府, 难道是杨思俭阳奉阴违,表面为皇亲,私底下却跟乱党勾结?

还是说其中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衷。

但不管如何原因,倘若此事为真,杨府就也免不了一番腥风血雨。

忙拉住阿弦,袁恕己低声道:“弦子, 不可胡说!”

敏之却笑道:“我听着却有些意思,小十八, 乖乖地告诉哥哥, 你为什么这样说?”

袁恕己不由撇了他一眼:这人的年纪比自己还大,比起崔玄暐也小不了两三岁,居然觍颜自称“哥哥”,脸皮简直其厚如墙。

阿弦看向钱掌柜。

袁恕己只当是“运气好”, 碰见了钱掌柜出没,殊不知他并不是偶然路过被发现踪迹,他是故意的。

原因是钱掌柜不想袁恕己缠住杨府不放,他想引开袁恕己。

因为杨府, 才是他真正藏匿太平的地方。

杨府之中,杨思俭正跟许圉师对坐,说起先前袁恕己来叨扰之事。

忽闻听下人来报说袁恕己重又登门,心甚愠怒,喝道:“说我身子不适,闭门不见。”

下人却又道:“他并不是一个人来的,随他一块儿的还有周国公。”

杨思俭诧异:“贺兰敏之?他又来做什么,唯恐天下不乱么?”

正沉吟间,许圉师道:“杨翁,袁恕己此人倒非浪得虚名之辈,之前在豳州所作所为,有些让人刮目相看之处,今日登门只怕也是有要事,应该并非故意针对,不如且请他进来,看其来意如何。”

杨思俭道:“他虽然不至于故意针对,但上回擅闯内堂,还冲撞了太子跟小女,实在可恨。”说到这里,因又叹道:“你我同辅佐太子,我也不瞒你,只因犬子迷恋那人,近来又闹得如此,我已心烦意乱,哪里还能经得起此人过来搅扰?更加怕他无事生非。”

许圉师道:“不必太过担心,今日我在此做个见证,他袁恕己若还敢肆意妄为,我立刻同你一块儿入宫弹劾。”

杨思俭略一思忖,点头道:“既然许大人如此说了,我便看看他这次又来怎地。”

顷刻,袁恕己同贺兰敏之前后而来。

杨思俭道:“周国公,今日可是跟袁大人同行?”

贺兰敏之一脸的幸灾乐祸,袖手道:“杨少卿不必担心,我只是随着来看热闹的,你们且自便,就当我不存在就是了。”

许圉师在旁,忽地看见敏之身后跟着一人,正是阿弦。

许圉师不由面露微笑,却并不言语。

倒是敏之瞅着他道:“许侍郎也在。”

许圉师作了一揖:“是,见过殿下。”

这边儿杨思俭皱眉,又看袁恕己:“袁少卿这次又意欲何为?”

袁恕己道:“有一样要紧的东西,据说被人藏匿在贵府,还请杨少卿高抬贵手,容我找一找。”

杨思俭本就窝火,听了这话,越发火冒三丈:“你说什么?”

许圉师身在局外,性情又缜密,闻言心头一动,忙拽住杨思俭的袖子:“袁少卿所说的要紧的东西,不知是什么?果真是一样物件儿呢,还是……人?”

杨思俭皱眉不解,袁恕己见他仿佛猜到,因道:“实不相瞒,的确是个人。”

许圉师喉头一紧,回头看一眼杨思俭,见后者仍未回过味来,因把他拉了一把,拽着他往后退了几步。

杨思俭满头雾水:“许兄,这是何意?”

许圉师忍着心头骇然,道:“你怎地还想不过来?你倒也是皇亲,难道不知道近来皇宫里的头等大事是什么?”

杨思俭道:“皇宫……那当然是殿下,你说这个做什么……”

杨思俭还未说完,蓦然醒悟,顿时大惊意外:“胡说,这是何意,竟敢怀疑到我的头上?”

许圉师见他满面惊惑,道:“你对此浑然不知情?”

杨思俭心惊乱跳:“这又有什么可知情的,殿下失踪,又跟我府有何干系了?必定是这袁恕己故意无事生非。”

许圉师道:“他一个还未在长安立足的官员,休说跟你并无私怨,就算是有,你是皇亲国戚,他纵然吃了熊心豹子胆,难道敢跟你纠缠不休?今日又有周国公跟随,你觉着他有可能来自寻死路吗?不如且想一想,素日里可有什么破绽……兴许是给人趁虚而入,你不知道的地方……”

杨思俭本来对袁恕己心存偏见,又从想不到太平失踪会跟自己府上相关,如今被许圉师一

语点破,杨思俭回顾旧事,脸色渐渐发白。

许圉师又同他商议数句,两人重新转身。

许圉师和颜悦色,对袁恕己道:“袁少卿是从哪里得来消息,可是属实?若无确凿线索,这样无故搜寻大臣府宅,可是重罪,袁少卿还当谨慎行事才是。”

袁恕己道:“多谢许侍郎好言,既如此,我也不必拐弯抹角,方才在杨府之外捉拿到一名贼人,正跟之前一名贵人失踪案有关。”

许圉师看向杨思俭,杨思俭定神道:“那此人可招供说了贵人在我府上?”

袁恕己道:“这倒没有。”

杨思俭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袁少卿又为何紧盯着我府上不放?”

“因为……”袁恕己回头,看向敏之身后。

许圉师顺着看去,却见袁恕己看的正是阿弦。

此事毕竟事关重大,杨思俭不再似先前一样冲动,问道:“不知因为什么?”

这一次,回答他的却是阿弦:“因为景无殇。”

许圉师暗中观察,又看杨思俭。

杨思俭面露烦恼之色:“那个……戏子?”

阿弦道:“他不仅仅是个戏子,这一点想必杨少卿早已经知道,而这一点,也恰是害他身死的致命原因。”

杨思俭咽了口唾沫,一时不能作答。

这一次换了许圉师心生疑惑——此事杨思俭跟他说过,无非是杨立迷恋景无殇,但杨思俭哪会容得此事,便要赶那戏子出去,景无殇大概是想不开,于是自缢身亡。

杨思俭怕此事传出去后有损杨府颜面,对外就只说景无殇单恋一名丫鬟而不得才自寻了短见。

如今听阿弦如此说,且此中又涉及了太平公主,许圉师便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杨思俭看一眼阿弦,目光有躲闪之意。

许圉师察言观色,知道杨思俭果然有所隐瞒,他自忖不便再擅自插手,便缄默静看。

杨思俭骑虎难下,但此事实在太过可怖,未干直接承认。杨思俭便道:“我不懂你这少年是在说什么!他当然不仅是个戏子,还是本府的小厮……他之所以会死,正是因为他不知天高地厚……”

杨思俭还未说完,就听门口有人道:“父亲大人,不必再强辩了。”

脸色惨白的青年出现在门口,竟正是长公子杨立。

杨思俭皱眉:“你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好生养病?”

杨立道:“我的病大概是养不好了。心病还须心药医……”杨立转头看向袁恕己:“袁少卿拿住的那人何在?”

袁恕己道:“您问这个做什么?”

杨立道:“我有一个问题,想要当面儿问他。”

袁恕己道:“但不知是何种问题?”

杨立道:“事关景无殇。”

——景无殇当初在曲界颇有名气,却因遇见了杨立,不惜隐姓埋名到杨立身边成为小厮,因他善解人意,更得杨立喜欢。

后来杨思俭隐约知情,只当是儿子风流,倒也罢了。

直到武后有意选杨尚为太子妃,杨思俭觉着此事终非长久,若传扬出去只怕对杨尚有碍,因此想要打发了景无殇。

谁知杨立倒是个有情的,不肯就此放手,杨思俭无法,只得从景无殇下手,本以为区区一个下人,该不费什么事,谁知竟错想了。

景无殇不愿离开杨立不说,且还撺掇着要杨立跟自己一同离开府中,杨思俭哪里容得下这个,便命人将景无殇绑了,狠狠地打了一顿,想让他知难而退,但景无殇居然十分耐的苦,仍是未曾动摇分毫。

忽然一日,杨尚的贴身侍女暗中告诉杨立,说是看见景无殇鬼鬼祟祟地不知跟什么人私会,杨立只当他是戏子心性,不知跟谁又有私情,震怒喝问,且要将景无殇赶走。

景无殇被逼无奈,终于说出一番让杨立魂不附体的话来。

景无殇告诉杨立,他原本曾受过长孙府的恩惠,故而长孙无忌身死后,他也成了不系舟之人,之前投奔杨府,也正是看中了杨家是皇亲的身份,想要伺机行事。

谁知日久天长,跟杨立假戏真做,故而景无殇想要抽身,之前才劝说杨立跟他一块儿离开长安……

至于先前他暗中密会的那人,正是不系舟之人,而非什么私情。

杨立虽然惊怒意外,却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若透露出去,景无殇是必死无疑,只怕还会牵连杨府。

他本想悄悄地料理此事,谁知隔墙有耳。

杨尚的侍女听见此事,回身告诉了杨思俭。杨思俭震怒忧惧之下,命杨立即刻将景无殇处置妥当。

杨立道:“那日他扮了女装,为我唱最后一出戏,只怕是有所预感……”

他的眼神茫然而死寂,呆呆地看向前方,忽然叫道:“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杨思俭怒道:“你还不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