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篇设定1924年,明楼20岁,明诚11岁,明台6岁。
七月二十三日 大暑
雕花窗上贴了绿纱,晨间的微风穿过竹林溜进窗户,书页微微翻卷。
明楼合上书,起身朝园子一角的树荫走过去。阿诚抬头看见他,搁了毛笔站起来,明台还撅着屁股在树下看蚂蚁搬家。
这棵香樟树是明楼父亲少年时亲手所植,如今已是亭亭如盖。阿诚每天早晨搭起小圆桌在树荫底下练字。八九点钟的阳光还不算热烈,绿荫蔽日更是凉爽宜人。
明楼拣起他的字端详。字正力足,勾捺有锋,以他开蒙的时日来看,算得上是好字了。
“不错。”
明楼对他微微一笑,不意外地看到阿诚眼中晶亮的神采。比起刚到明家时的沉默和畏缩,他越来越有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了,虽然依旧端正内敛,但是至少在欢喜的时候不再有迟疑和拘谨,偶尔也会提一些小小的请求。而明楼对阿诚向来是有求必应。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
欢呼一声跳起来的人是明台,“大哥,去哪里?”
“虎丘山。”
阿诚睁大了眼睛,明楼笑着看他,“你不是说想去吗?快收拾桌子。”
他立刻在小水缸里洗了笔,盖上砚盒,把字帖和纸笔收起来。明楼折起桌子,拎了往书房走,回头对还站在树下的明台喊,“等你数清楚那一窝蚂蚁有几只再带你去。”
“啊,大哥阿诚哥等等我!”
明台如梦初醒般高喊,撒开腿跟上。
明镜一早出门办事,再三嘱咐明楼看好两个小的,临出门时让他“有空就带他们出去走走,别闷坏了。”明镜说的是阿诚。她见阿诚每天吃了早饭就往书房去,深深担心这孩子读书读傻了。明楼并不这么觉得。
阿诚去年秋天跟了先生开蒙,大半年时间已经够得着小学的高年级水准。这小子会读书,但不读死书,遇到疑问就找人请教,对书里的事物感兴趣,也会想要亲眼看一看。来苏州度夏前,他刚巧读了袁石公的游记,对明楼说起想去虎丘,明楼记在了心上。
从阊门出去,过了桥,沿山塘河一路向西北,黄包车在青石板街上穿行。明楼坐在中间,左右搂着两个小人。明台探头去看阿诚,看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拽他一下,见阿诚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己,得逞似地嘿嘿笑,再要伸手时被明楼按住了。
“别乱动,当心掉下去。”
车轮骨碌转得飞快。石板路上偶有不平,车子蹦过去,后座的人因着惯性往上弹又落下来。明楼眼明手快,一边一个把人圈住了。明台和阿诚往他身上靠,觉得这样坐车实在好玩。车轮再碾过一处凹陷,明台就嗷地一声喊,阿诚不喊不叫只哈哈笑,一张小脸因为兴奋染了红晕。明楼用力搂住他们,心里也是久违的畅快和欢乐。
山塘虎丘曾是江南数一数二的繁华地,半个多世纪前付与一炬,之后数十年里陆陆续续添了几处亭台楼阁,人气又聚拢起来,只是远不及昔日里繁华。
云岩寺塔年久失修,砖墙斑驳褪色,塔檐下有几处燕巢,细看能看到雏鸟露在巢外尖细的鸟喙。明楼带他们绕塔走了一圈,阿诚追着明楼问古塔的来历,明台听他们讲了一会,觉得无趣,掉头去追草丛里的蚱蜢。
明楼瞥到他朝草丛深处走,立刻拦住他:“别过去,有蛇。”
明台顿时僵住,慢慢退了几步,嗖地窜回来。
“这里人少荒凉,别乱走。”
明楼牵住他的手,明台趁势攀上他的胳膊摇晃,“大哥大哥,帮我抓跳跳虫。”
“跳跳虫?”阿诚好奇地凑过来。
“就是长腿的绿虫子。阿诚哥,你也来。”
阿诚在草丛里扫了一圈,捏起一只:“这样的?”
明楼看了看:“这是螳螂。明台说的跳跳虫是蚱蜢,会飞。”
阿诚恍然大悟,又一头扎进草里。他眼神好出手快,绿油油的虫子趴在草叶上,眨眼就到了指间。
明台欢呼起来:“阿诚哥太厉害啦!”
阿诚把虫子递给他,在他崇拜的目光中抿嘴笑了笑,有点得意,偷偷看一眼明楼,发现大哥正笑着看自己,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