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者语气平和,神色中却有一分倨傲,似是出于礼貌才没有把“这儿不是你能来的”的话直白说出。在他眼中,面前青年的衣着打扮已不是寒酸二字就能概括,甚至远算不上整洁干净。衣裤褪色,宽松走形的帽衫好似浮肿赘肉坠在腰间,全都是没有牌子的路边摊货;若非要在这人一身上下挑出最值钱的两样,恐怕也就是他脸上所戴的墨镜口罩。
“您也可以在这里换一套正装,我们提供出租服务,不过租金会比较高——有需要吗?”
青年耸肩,“不了,我嫌麻烦。”
“那您请便。”
侍者笑着说道,却是朝门口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耶。”
对方的语气竟透着一丝喜悦,真就转身离去。
——他正愁没有理由翘掉这次线下约见。
一边在心里盘算回家后要准备的晚餐,青年一边在脑中规划起接下来的行程路线:家里冰箱快空了,得先去采买些打折的新鲜蔬菜,顺路再给囡囡带几盒牛奶。正琢磨着,他的手还没握上门把,突然而来的失声惊叫,硬是让他一时忘了待会儿要去的超市在哪条路上。
“等一下!不,你、你是!”
青年回头嫌弃地看了侍者一眼:
“干嘛,新闻里出现多少次了,你干前台的什么没见过,怎么还搞得一惊一乍?”
他知道侍者为何骇然,自己现在穿的帽衫背后确实有一幅供人辨明身份的图案。同色系的浅色丝线藏在衣绒之中,从远处观看极不明显,只有走到近处,才能看出绣的是狐狸笑脸。
“你,不不,您,”刚才还端着姿态的侍者此刻有些腿软,“恕我眼拙,您是……江河清?那个江河清?”
被叫到名字的人啧了一声,语带不满:
“我就纳了闷了,怎么谁见着我都跟碰到变态杀人狂一个反应,你们到底怕我什么?”
侍者齿关打颤,“江先生,您看我……您需要什么服务?”
“有人约我在这里见面,”江河清隔着墨镜打量了侍者一番,“看你这样,那人没提前知会是我要来?行吧,告诉我,姓韩的搁哪个屋待着?”
“姓韩的——您找韩总?”侍者擦了把额上的冷汗,“韩总他、他在‘水母厅’,请您跟我来……”
撑着前台桌面把自己挪了出来,他边说边惶恐地准备头前带路。
江河清却把人挡回桌后,示意要自己过去。
“那您看,您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人惊惧交加的表情实在精彩,前倨后恭也真是引人发笑。法外恶徒毫不掩饰地乐了一声,决定多逗逗他,便在侍者肩上用力拍了几下:
“那你帮我跑个腿吧,买两颗白菜、二斤萝卜和一箱牛奶,钱记在姓韩的账上,多谢。”
侍者被他拍得险些一软跪下,点头连连。
“麻烦啦。”
江河清摆了摆手,移步走向长廊深处。
……
水母厅是辉公馆东侧的一个包厢,寻找起来并不困难,因为只有这一间的门上浮雕水母,连门把手都做成了水母伞盖的形状。
法外恶徒直接推门。
不成想里面竟十分昏暗,他只得很不情愿地摘下墨镜。
等双眼适应了几乎无光的环境、得以看清房间里的陈设布置之后,江河清才明白了为何这个包厢会被命名为“水母厅”——
眼前漫开的朦胧颜色并非镜片上的水雾,点点荧光彼此缀连成了一团暗淡的星云。正对着门的那面墙被巨大的落地鱼缸代替,其中豢养的居然是某种浅灰水母,柔软无骨的胶质躯体伸下万千触须,正是它们在昏暗室内发出辉光荧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