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七娘的心情从气恼到振奋,只用了半个时辰。
最初听说郎君带了个女人回来,瞒着她安置在内宅,崔七娘第一反应是不可能。怎么可能,他脑子里有坑吗?就不说他们这些年的夫妻情分,光是她才给他生了儿子,她堂兄才做了中州刺史,他不要前程了?
不过崔七娘不是个沉不住气的,她等了两天才出手,是等周宜自己来与她坦白,也是在打探对方底细。却不想服侍的婢子竟没一个知道的,只说那主婢二人气派非常。倒是阿难说“她让我呼她三娘子”。
三娘子……想不到真的是三娘子。她当时也该想到才对,若非姓氏敏感,也不会刻意不提。
如果是三娘子,自然不会屈身为妾。她来周家做什么,或者说,她来中州做什么,崔七娘虽然一时想不明白,不过不要紧,那不重要。
她虽然不清楚嘉敏和萧南之间那笔烂账,但至少听说了南平王府力拒王师长达半年之久的事。就不提南平王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其实那时候她也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南平王胜算比较大。
谁能想到南平王会死在女婿手里。这样一想,兰陵公主离开宋王在情理之中。会找上周家,却是意料之外了。南平王旧部无数——虽然说树倒猢狲散,姻亲也还有几家,怎么会来中州找周宜?
她在洛阳时候,陆续还与嘉敏见过几次,她大约是念着当初借住,对她们姐妹格外亲热,但是周家……中州和南平王有渊源是不错,周家与南平王却并没有特别的渊源。还不如陈家和曹家呢。
她也是为她好,崔七娘不无心虚地想,既然天子下令为南平王报仇,也没有革去她公主的爵位,就不会薄待她。她一个小娘子,固然不能屈身事仇,那还是回洛阳去比较好——不然呢,不然还能怎样?
她知道她幼弟曾被立为天子,不过在她看来,那孩子实在太小,就算他登基,那也是南平王妃或六娘子垂帘,怎么都轮不到三娘子,三娘子能捞到个长公主的风光就不错了。何苦为人作这嫁衣。
可恶的却是周宜,三娘子想不通,他也想不通么,他留了三娘子在家里,想做什么?现有的通天大道不走,倒去想那些没影儿的事?
还瞒着她!崔七娘心里重又恼怒起来,他是疑她有外心吗?
崔七娘的脸色刚刚沉下来,就听得婢子进来禀报:“外头有位三娘子求见娘子。”
对方没有摆公主的谱,让崔七娘心里舒坦不少。亲自迎出去,果然就看见嘉敏。有两年不见了,她像是长高了一些,瘦了——任谁经历这样的变故都不会太好过吧。精神还好。衣裳首饰都是素白。
崔七娘道:“三娘子节哀。”
嘉敏微微颔首:“劳崔姐姐记挂。”
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崔七娘迎了嘉敏进去,嘉敏其实没有多少寒暄的心思,几乎是进门就问:“听说半夏那丫头冲撞了崔姐姐……”这话自然是在胡诌——不过是个起个话头。双方都心知肚明。
崔七娘道:“妹妹哪里话,莫说半夏知礼,便当真冲撞了我,看在妹妹的份上,我也没有跟她计较的道理。”
嘉敏惊道:“那、那莫非是底下人传错了话,半夏并不在姐姐这里?”作势要走。崔七娘拦住她,使了个眼色,会意的婢子或退出去,或走开几步。崔七娘方才与嘉敏说道:“半夏当然在我这里。”
“那……人呢?”
“是我有话要与三娘子说。”
嘉敏沉默了片刻。崔七娘会与她说什么其实不难猜。但是她这么个聪明人,总不能指望几句话她就能乖乖回洛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