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怎样伤心,日头还是照样升起。
要做的事情太多,萧南停留和解释的时间终究有限,他从进宫开始,说到元明修如何拖延,他如何出城,如何进营与南平王交谈,一直到后来元钊入帐。他原本口才甚好,这时候却半点花巧都没有用。
不过老老实实,一五一十说与她听。
嘉敏一时是落泪,更多时候沉默。他话里的真假她自然是听得出,他说她父亲当时的形容,仿她父亲说话的口气,就仿佛她父亲就在面前,触手可及。待听到昭诩的人头掉出来,连眼泪也都没有了。
“不过,”萧南迟疑了一下,他反复想过的事,但是他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与她听。如果事实并不如此,那会是第二次打击。但是看着嘉敏灰败的脸色,还是说道,“那个人……应该并非令兄。”
“什么?”嘉敏几乎喊出声来,短促地嘎然一响。
萧南摸了摸她深深凹陷下去的面颊:“如果真是令兄……如果宫里那位当真得到了令兄,就不必出此下策。也不必一直拖延到光色不明方才放我出城。”如果帐中光线足够明朗,以南平王父子的亲密,恐怕一眼就能破绽。
嘉敏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濒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萧南轻舒了口气,叫了半夏进来,吩咐传膳,特别点了要粥。半夏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嘉敏点头方才领命下去。
萧南道:“我现在给你松绑,你、你不要伤到自己。”
嘉敏鼻子里哼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萧南这才替她解开绳索,搓了搓手臂和肩背活血。嘉敏只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片刻半夏回来,食盒里是与将士一色一样的干粮。萧南看了半夏一眼,半夏道:“苏娘子说没有粥。”
又补充道:“苏娘子说,为将者当与兵士同衣同食。”
萧南:……
那他昨晚吃的算什么。
反倒嘉敏没有说话,拿起干粮蘸了水就往嘴里送。
她被绑得久了,手指难免僵硬,动作迟缓,兼之干粮冷硬,进食亦是极慢,但是面上全无表情,眼睛也是空的。
半夏实在担心,眼珠子在嘉敏和萧南之间转来转去。她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个情况,但是她知道王爷和世子没了,姑娘就完全落进了宋王手里。宋王也就罢了,苏娘子实在不是易与人物。偏她又极得宋王的意,如此推来,实在堪忧。他们都说宋王待姑娘好,但是,待姑娘好怎么会杀王爷和世子呢。
从前见宋王数次,都只觉清雅秀逸,打昨日开始,不,也许是更早以前……他身上像是渐渐逼出了血气与煞气,让人看了害怕——姑娘也是因为害怕,才不得不屈服么?要能想个法子逃出去才好。
萧南没有在意她的目光,他看着嘉敏吃了半晌,方才勉为其难也取用了一块。他知道有些事需要时间来平复,她如今肯喝水,能进食,已经是不容易了。草草用过早饭,外头开始响鼓,是不走也得走了。
萧南召了小厮过来吩咐:“王妃有什么异动,即刻过来报我。”
出帐看见苏仲雪冷着脸,萧南也知道是自己不对,只能讪讪道:“她父亲没了……”
苏仲雪看他一眼,简直懒得说话,翻身上了马。萧南目光暗了暗,他在这个瞬间忽然想起他的父亲。
好在阿雪一向不需人哄。
萧南总觉得嘉敏状态不是很对劲,但是几天下来,行军、进食、宿营,她都乖巧得……简直像换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