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说心里放不下的过往。会说这样话的,大概只有我这样一句,自暴自弃的人。”
“我是被抛弃过的人,受过嘲笑,受过非议。甚至回乡时,都有老人曾经对我讲,女子最恨不洁,我这一生,都会比其他干净的女孩子来得更差一点。虽然对旁人我不晓得这是不是真的,但对你,我承认他说得对。”
程倚庭静静说着这些话。
四周安静到月色四合,连空气都是低温,仿佛一刹那间,世间一切都不忍心打扰这个女孩。
讲完这些,她抬眼,满目苍凉,皆是对他的十分抱歉,“唐涉深,蓄意伤人是犯罪,感情亦是如此,所以这些年,我对你做的,已是犯了重罪。”
唐涉深站在她面前,听完她讲这些,他既没有“我是被害人”的理直气壮,也没有“既然你犯了错那就用身体来还吧!”这种狗血心态,他只是听,听完了,他忽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嗯”
“这些年来你对那个人的所有放不下,究竟是为了双目。”
程倚庭微微动了动唇,“我……”
“是因为相信他,”他的笑容意味不明,“对吧”
程倚庭说不出话。
他慢条斯理地讲她心里不敢说的话,替她全部说了出来,“你相信他,即使被他抛弃,你仍是相信他。相信他当年那样做是有隐情,相信他终究还是你认识的那个霍君,而当如今他将你的一切相信全部推翻时,你终于失去了说明自己的最后一个理由。”
程倚庭闭了闭眼,然后睁开,像是下定了决心,“对。"
她不撒谎,她承认,“我不信他是那样的人。”
唐涉深直起身体,居高临下,呵地一声笑了下。
“呵这世上,敢这么对我坦白而多情的人,只此一个程倚庭,”他像是无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句温良的情话就终于不经意流淌出来:“……我放纵自己去爱你,实在是一件非常累的事。”
程倚庭的性格里,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偏执。
讲得更严重一点,这是她早已患上的旧疾,并且,病入膏肓。
佛教说业力,这个古老的梵语词,kara,是说由造作而产生的力量和作用,他的放大作用,其后果往往不堪设想。
而程倚庭对过去的放不下,就是其后一切悲剧结局的业力。
不愿服输,宁愿以自身一切为赌注,以命相搏,其中的苍凉与忍让统统不计较,拼尽全力只为换心中一句自我肯定:还好还好,心力还在,程倚庭仍未堕落成没有谁就不行的女子。这个女孩活的十分不易,十分自讨苦吃,完完全全是属于没有天分去快乐的那一类人。
他弯下腰来,抬手抚上她的脸,眼里心里都是他今生对一个女孩可以给的最大的温柔,“虽然累一点,但我还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即使被抛弃也依然愿意去相信而不去恨的你,才是最好的程倚庭。”
程倚庭睁大了眼,抬手捂住了嘴。
谁都知,唐涉深是个颇为自傲的人,居高临下、不可一世,很有点“我要怎么做与你何干”的嚣张。而使他同这世间其他自负之人区别开来的就是,他手上我有的资本。
简单地说,这是一个极具资本嚣张的男人。
这样一个唐涉深,在爱上一个人之后,却也只是凡尘肉身一条,在对程倚庭的这一场感情里,他倾尽努力所希望的,至多不过是能在今后每一个花影森森,月明如雪的晚上,有她陪在他身边。
“佛学中有一个偈语是这样讲,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你这么聪明,一定懂我在讲什么。有时我也会问自己,我喜欢你什么呢。后来我想我喜欢你的一些,大概就是这样了,一如佛学中说的那样,天然无饰,便是本性。程倚庭是什么样子的,我喜欢的就是什么样子。”
有一点不可思议是吧,唐涉深居然可以为一个人做足一生情事。他只明白,在这一场感情里,如果失去她,他将失去所以感觉,再没有七情六欲,也没有肺腑内里,所以的饱满与真实,一切的烟花与星辰,都将从他失去她的一刻开始,与他无关。
“你是一个很骄傲的人,被人抛弃后绝不愿再接受同情和施舍。然而骄傲的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伤而不言,痛而不声。再说得明白一点,就是会比寻常人吃更多的苦,忍更多的疼,而我对你的放不下,就是你的这一份骄傲”
究竟要多痛的伤,才可以令程倚庭这般心性淡漠的女孩,每次触及伤口,都会大病一场。
该怎么说好呢,谁叫霍与驰,教会了程倚庭如何开始一生情事。
据说,学会与旧感情一刀两断,这一段心路历程,是每个人蜕变之必经,只是有些人用时短些,有些人用时长些,而程倚庭这样的人,必是其中耗时最久,大抵是被称作没有天分成长的那一类人。人与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繁盛期过后,总有一段杀伐混乱的年月,以血、以心力、甚
至是以天性于本能,来与旧日作别。这几乎是把自己斩一刀,就此分为两路人。肝肠寸断。失于惊尘。
他是懂她的,明白她已经不是单单为情事而焦虑,而是为人生。她心里真正怕的,不是霍与驰,而是霍与驰留给她的被抛弃与被弃绝的卑微。
所以他才会对她说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