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曲莲气恼 (1)

雪满庭 颜竹佳 12214 字 4个月前

那打头的汉子见裴邵竑侧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连句整话都说不出口,只是嗬嗬急喘,心中便有些了动摇。此时那洪婆子也闯进屋内,挡在二人身前,怒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得就直闯我家?”

那汉子狐疑问道,“这当真是你女儿女婿?”

“不然还能是谁?”洪婆子怒道,“我女婿生了重病,我家又是种药为生,便来我家养病。他方好了些,若是被你们惊扰犯病,可如何是好。”

一边说着,床上的裴邵竑便如同配合她一般,伏在床头开始剧烈的咳嗽。那咳嗽声一声重似一声,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他这般咳嗽,那几个进了屋的汉子不禁变了脸色。

其中一人凑到那打头汉子跟前,低声道,“不是肺痨吧?”那打头汉子闻言,面色虽也变了变,却不像那几人般慌张。他看了看床上的裴邵竑又看了看伏在床头瑟缩的曲莲,突然大步的走了过来。

一把攥起了曲莲的腕子,那汉子不理会她的尖叫,生将她的手掌翻了过来。打眼一看,那汉子便蹙了眉头。心想道,那人只说霸陵侯世子带着夫人前往庐陵,却未曾提起这夫人出身哪家哪户。不管如何,能嫁入侯府的闺秀,必不会像这妇人般掌心粗糙,布满薄茧。

那汉子此时疑心已去了大半,又想到恐怕真是丢了那霸陵侯世子的踪迹,心中不免满是火气。他低头看着曲莲那一样干黄的脸色,重重一哼将她的手摔了开来。曲莲不妨他如此用力,手背便狠狠磕在床沿。手背与坚硬的杨木相撞,疼的曲莲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她还来不及看自己的手背,便看到裴邵竑扶着床沿的手青筋暴起。顾不得手背锐痛,她忙按住他的手背,抬眼看着他仿佛要冒火的眼睛微微的摇了摇头。

看她仿佛要急出泪水的眼睛,裴邵竑压住了心中的怒火,便又伏在床沿干咳了起来。

那几个汉子见问不出什么,便带着怒意离去。

裴邵竑自窗棂处见洪婆子关了院门,立时从床上翻身起来,一把攥住曲莲的手,急声问道,“磕疼了么?”再低头看去,只见她手背处已然高高肿起一片,便是他这般轻轻攥着,她便依然蹙了眉。裴邵竑知她向来隐忍,见她此状,心中明白她定然是十分疼痛。便恨恨道,“你且放心,我定为你报此仇。”

曲莲见他这般,摇头道,“不过些小伤,不妨事。倒是洪大娘,为了我们受了不少惊吓。”裴邵竑看着她,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我明白。他日我定百倍报答与她。”

到了傍晚时分,丁宿等人终是寻到了此处。见到裴邵竑受伤颇重,众护卫脸上都有些愧色。晚间时,洪婆子给众人做了饭,众人草草用过晚饭便再次上路。汉王手下虽此时离去,此地却依旧不能久留。

离开前,裴邵竑自丁宿那里拿了银子给那洪婆子,洪婆子却推脱着不肯收下。直到曲莲几乎向她跪下行礼,她这才扶了曲莲接了那银子。临走时,她又携了曲莲的手叹道,“我那闺女,一年半载的都见不着一面。你这姑娘我一瞧着便十分喜欢,心里便当你是闺女一般。你家夫婿待你倒是极好,你也要好好待他。夫妻间便是要如此,才能长久和睦。”

丁宿等人已经找回了裴邵竑的青鬃马,又买了辆马车。裴邵竑身上有伤,便与曲莲一同乘了那马车。待上了车,曲莲才哎呀一声,看向裴邵竑道,“那匣子……好似是丢了。”裴邵竑知她所言便是裴玉华当年给他的黄杨木匣子,心中一顿,虽有些不舍,却未责怪她。却只听她低声道,“出那栈子前,我还抱在怀里。只是翻下山后,便失手落下了。我又有些慌张,便将那匣子给忘了。”

见她满心懊恼,裴邵竑伸手拉住她敷了药如今裹着布的手,在那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不妨事。那匣子本就是个念想。这些年我带着它,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家中还有人不计一切,盼我平安。”说到这里,他脸上便带了笑,又说道,“你弄丢了我的匣子,便要时时刻刻惦记着我,可记住了?”

曲莲闻言一顿,抬眼看他,却又垂了眼帘。

见她竟似是又变回了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裴邵竑猛地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便直直的撞进他怀中。听她低声一呼,忙在他身前起身,怕碰着他的肩膀。他的嘴角便又扬了起来。

她在他怀中仰脸,面上便有些了薄怒。在车厢内昏暗的的光线下,她的脸色因这怒意与羞意带上了红晕。不再刻意板着的脸变的生动起来,裴邵竑看着她灿若繁星的眸子,还有那抿着的红唇,心中一荡,便俯下身去。

她的唇十分柔软,他轻易便用舌尖顶开那红唇与贝齿,划入她口中。此时她方反应过来,开始支吾的想要挣开,却又碍于他肩头的伤有些束手束脚。,只能用手推着他的胸膛。感受到曲莲的挣扎,裴邵竑在她唇迹流连着亲吻,边又带着些喘息的低声道,“别出声,丁宿他们耳力好得很。”

他话音刚落,便觉得怀中柔软的身子一僵,那自交叠的唇间溢出的支吾声也立时停了下来。他心中微微有些得意,方才在那洪婆子家,他便察觉出她

极怕别人瞧见这种事情。就像是个家教极严的大家闺秀。又想到她平日仪态端正又有着不凡的见识,裴邵竑便愈加觉得她恐怕出身不凡。不过此时他已顾不上思虑这些,心神已有些池荡。他亲吻着她与她口舌交缠,那揽着她的手更是在那玲珑的身段上游走起来。

只是待亲到她脸庞时,却感觉到似有水迹。心神顿时清明起来,他忙抬了头,只见曲莲缩在他怀里,满面泪水,瑟瑟发抖。自见她起,她便总是一脸无波的模样,便是这两日遇险,她也强撑着不让自己慌乱,何曾有过这般瑟缩畏惧之态。

裴邵竑看在眼里,心中便是一痛。心中陡然十分懊恼起来,他忙揽她到胸前,那本游走在她身上的手也变为轻拍。见她依旧紧闭着眼帘,那睫毛仍在瑟瑟发抖,他不禁软了声音,温声哄道,“你别哭。是我孟浪了,我再不这样了。”

待觉得那温热的泪水打透了他的前襟,裴邵竑心中更是后悔。他二人虽有夫妻之名,却相处不多。只是,这十几日在一处下来,他自己上了心,却不想她却依旧不愿与他亲近。思及此处,心中不免又有些沮丧。

他这般胡思乱想了一阵,再低头看她时,却见她已然沉沉睡去,那翘起的睫毛上尤挂着滴泪。裴邵竑这才想起,自昨夜起,她就没怎么合过眼。在栈子时,便不停的服侍他吃药吃饭,又给他洗了衣衫。刚休息片刻,便被那追赶之人惊醒。一路上又跟着他那般颠簸还受了惊吓。到了那洪婆子处落脚,也只有他一人睡了半响,她又是在为着他忙忙碌碌。

此时必已疲惫不堪。

想到这里,裴邵竑心中又暖了起来,她对他这般上心,心中怎能无他。了了这心事,他心中便又畅快起来,抬手将那滴泪为她轻轻拭去,便环着她倚靠着车壁也沉沉睡去。

马车晃荡着行了一夜,在天明时分终于走出了私道。进了官道,便安全了许多,裴邵竑布置在怀安卫的护卫们此时也已抵达,与他们汇合到了一处,这番路途终是平静了下来。

裴邵竑见护卫们到来,肩伤也安稳了些,再加上那晚起曲莲便总是垂着头不说话,车内气氛实在尴尬,他便出了马车与护卫们一起骑马。他心里又想着,这般折腾自己,她或许会有些心疼,便会主动与他说话。谁想着,骑了一天的马,他的肩膀都开始隐隐作痛,她依旧不声不响的坐在车里。

裴邵竑这才晓得她确然动了怒,一边丁宿和阿瑄又不时劝他回车内休憩,他这才悻悻的坐回到马车内。

他撩了帘子进了车,曲莲恰好抬头,两人便目光相撞。见他坐进车内,她便垂了头,不再看他。裴邵竑有些无奈,挪动着与她坐近了些,见她并未让开,心中倒是松了一些。他在她身边轻声道,“气了这些天,总该消气了吧?”

见她不语,他便又凑近了些,试探着攥住了她仍敷着药的手,见她未有挣扎,便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别恼,我自来也不是这样。那晚我一时糊涂……”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便又道,“那也是因为,因为欢喜你。”

说完,他便静静的看着她,见她低垂着的脸上慢慢浮上红晕,心里那块大石便完全的落了地。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便与她并排坐着,手里仍攥着她受伤的手。

过了许久,裴邵竑才听她声如蚊吟般呐呐道,“你往后,别在人前行那般、那般之事。”听她这般说道,他的嘴角止不住的上扬。侧头看向她,却见她两颊满是红霞,却扭了头躲着他的目光。

他按捺住心中的喜悦,小心翼翼的抬了她的手,轻轻的亲着那不算细嫩的手指,一边轻声道,“你便放心就是,我定不会再如那般莽撞。下一次,定寻个无人的所在。”

“你!”曲莲听他又开始无状,气恼的便要抽手,却因动作有些大引得他扯动了肩膀。见他面色一白,又顾不上恼怒,忙问他,“可扯着你肩膀了?”

见她探身过来,裴邵竑便轻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道,“不碍事。”

36、

马车一路向着庐陵而去,这一路上虽安稳了许多,曲莲却又病了起来。如裴邵竑一样,身上发起热来。那晚夜奔,她也受了些寒,又兼照顾裴邵竑许久,便过了些病气。

裴邵竑见状,有些不过意,想留在车内照料她,却被她生推了出来。

好在自洪婆子家离开时,曲莲怕裴邵竑的风寒在路上反复,便多买了些药材,此时倒是派上了用场。

于是这剩下的路途,曲莲便过的十分艰难,每日喝了药,便蜷在车厢内昏昏沉沉。直到一行人进了庐陵城内,她的病情非但没有好转,更添了咳嗽。

裴邵竑见她伏在车厢内的软垫上,形容憔悴,自是十分心急。一行人刚进庐陵城,他便着人打听着去寻了城内最好的大夫。

等一行人抵达府邸,那大夫却还未赶到。

庐陵王有心拉拢霸陵候裴湛,自是不会在自家地界上亏待这位朝廷中的龙虎将军。在裴湛还未抵达庐陵时,庐陵王符晖便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府邸。

裴邵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宅邸,他看着那三间五架的大门,微微的蹙

了下眉头。

他翻身下马,便朝着那大门走去。早有门前守卫的侍卫们快步下了阶梯,冲他行礼,口中唤着少将军。这些侍卫随霸陵候征战,便习惯了如此称谓。

裴邵竑让众侍卫起身,便转身朝着马车走去,亲自将曲莲扶了下来。

见着这样一幕,众侍卫不禁有些瞠目。他们有何曾见过裴邵竑对女子如此上心。都是些粗莽的汉子,也不懂什么礼教,便都偷眼打量着这个戴着帷帽,被裴邵竑搀扶的女子。脸面看不清楚,却能看得到那玲珑有致的身段。

待两人进了府,众侍卫中有大胆的,便偷着扯了随行的护卫,悄声问道,“那女子是何人?难不成是少将军路上遇见的……”

他还未说完,便被那护卫斥了一声,“你且留心你的脑袋。什么路上遇见的。那是咱们正经的大奶奶,有朝廷诰命的世子夫人!”

众侍卫闻言哗然,他们跟着裴湛来到庐陵,却不曾听说裴邵竑已娶妻。

裴邵竑亲自扶着曲莲进了宅邸,便又坐上了等在门口的小油车,行进了一炷香时间,才及至内院。待进了内院,曲莲才摘下了那帷帽。她本就觉得呼吸不顺畅,戴着这帷帽更加觉得憋闷。待到摘了帽子,一阵带着些凉意的风吹来,她却又忍不住咳了两声。

“冷么?”裴邵竑见状问道,便见到曲莲摇头。

此时已进三月,她身上还披着厚实的披风,哪里能觉得冷。

因是内院,护卫们就不便跟随而入。此时只有两个方才守在拱门处的丫鬟跟在两人身后。曲莲便听裴邵竑随口问道,“你觉得这宅子,比起京城的宅子,哪一个好?”

曲莲四顾了一下,便看到院子两边种着两排翠柏,因到了发芽的季节,更显得青翠欲滴,让这院子平添了许多升级。往前看去,便能看到那汉白玉雕成的栏杆上,摆着一盆盆此时已然结了骨朵的芍药。

见她看的仔细,裴邵竑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那眼生的丫鬟叫了过来,问道,“点翠阁在哪里?”

那丫鬟长的一张圆脸,穿着件鹦哥绿的褙子,显得十分喜庆。听到裴邵竑如此问道,便立时回道,“回世子爷,咱们现在是在峥嵘堂。从前面的抄手游廊过去,绕过临水的蘅芷轩便是点翠阁了。”

见她说的清楚明白,裴邵竑便点头道,“你且前面带路吧。”

那两名丫鬟方才守在拱门处,便是为了替今日抵达的裴邵竑带路,此时听他如此吩咐,两人便依令行事。

转过方才提及的峥嵘堂与蘅芷轩,便到了点翠阁。

点翠阁也临水而立,自带着一个三进的院子,是一栋颇有些江南意境的小楼。远远看去,便是一色水磨群墙。内里,院墙粉白,一树梨花自院墙处半露了头,一阵风来,便簌簌的落着花雨。

裴邵竑有些意外父亲给自己挑了这么一处居处,却也未说什么,牵着曲莲的手,跟着那两个丫鬟走进了点翠阁。

院内早有个穿着丁香色褙子的婆子带着一众丫鬟守在门口,待两人走进院子,便乌压压的跪了一地。

裴邵竑让她们都起了。那婆子见到他身边的曲莲,脸色立时变了变。裴邵竑察觉到了此处,却并未言声。走了这些路,他眼看着曲莲的脸色有些发白,心中便有些焦急,便顾不得理会这些仆妇。待丫鬟服侍她在床上躺下,将那绣着花卉草虫的纱帐放下后,他便立刻轻声着那丫鬟去外院等着大夫。

待丫鬟出了屋子,他才朝着外间走去。

一出内间,便看到那领头的婆子正等在那里听候吩咐。裴邵竑一撩衣衫下摆在临窗的炕上坐了下来,对那婆子道,“妈妈姓什么?”

“老奴夫家姓程,给世子爷问安。”那婆子四十岁上下,容长脸,白面皮,有些杂白的头发在脑后梳了一个发髻,别着根银鎏金的簪子。除此之外,便没什么装扮,看起来倒是十分素净。回话时,也端着个笑脸,看起来倒十分慈和。

“你们当家的也在这府里吗?”裴邵竑问道,他这一路行来,看着这宅子中奴仆倒不多。待到徐氏等人抵达,恐怕还要添置一番。不过,这却不是他的事情。他只管好点翠阁这一亩三分地便好。

“回世子爷,老奴当家的并不是这府里的,而是庐陵王府外院的采办。便是老奴,也是王府的家奴。”

裴邵竑闻言一愣,接着便蹙了眉,“你既是王府之人,又因何来到裴府?”

那程婆子便笑道,“世子爷容老奴禀告。前些日子我家王爷得知府上缺些得力的仆妇,便将此事交予我家郡主。我家郡主亲自在王府挑了几个管事的妈妈和一些一等二等的大丫鬟。侯爷说,现下府中也只有他跟世子爷二人居住,老奴便自作主张将仆妇们分到了峥嵘堂与点翠阁。若是有什么遗漏之处,还请世子爷指示。”

裴邵竑听了后思忖了片刻,便冲着她点了点头道,“既是父亲指示,那就这样吧。”他顿了顿,便又问道,“可是陈留郡主?”

听闻裴邵竑如此询问,那程婆子脸上笑意更深,更是隐约带了点倨傲之态。她点了点头回道,

“正是我家陈留郡主。”

这个陈留郡主,裴邵竑倒是知道的。延德帝登基第二年寿诞,众王进京朝贺,庐陵王便带着这位陈留郡主进京。他曾在殿前见过这位郡主。

陈留郡主姓穆,与庐陵王符晖乃是表兄妹,庐陵王之母穆太妃是她的姑姑。她的父亲穆宪曾镇守南疆十数年。顺正二十九年,南疆藩王叛乱,穆宪领兵与之鏖战半月,虽将叛乱彻底平叛,穆宪本人却阵前负伤阵亡,留下了当时只有三岁的女儿。穆宪之妻半年前已然亡故,除了当时在宫中的穆太妃,那女孩儿便再无亲族。

穆太妃便求了武皇帝,将她养在宫中。武皇帝念其父为国捐躯,又怜她幼年失怙恃,又旁无兄弟,藐然一身。便将她封为陈留郡主。

延德帝登极后,她便随着庐陵王前往了封地庐陵。

裴邵竑那年虽见过她,但却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还是个梳着总角的小姑娘。思及此处,他便温声对那程婆子道,“便替我多谢郡主。”

程婆子笑着应了,见他面色和蔼,便壮起胆子问道,“敢问世子爷,屋里那位……咱们该如何称呼?”她方才瞧着这位世子爷对那女子十分爱护,想必是其心爱之人。想着自家郡主对他的眷念,心中便有些不忿。如此一来,口气上便不免对曲莲有些不满,“若是姨奶奶,就不便住在这正房之中……”

“什么姨奶奶?!”裴邵竑闻言立时变了脸色。他面沉如水,言辞凛冽,吓得那程婆子一个激灵便跪在了地上。只听他沉声道,“你若还想留在我这点翠阁,便好好记着。屋里那位,便是霸陵侯府的世子夫人、你们的正头主子!”

那程婆子听得目瞪口呆,直觉的想要开口询问,待看到裴邵竑凛然的目光后,便又立时委顿了下来。

恰在此时,帘外有丫鬟禀告,却是丁宿带着大夫到了。

裴邵竑立即起了身,不再搭理那程婆子。出了宴息处,便看到丁宿和那大夫正站在外厅之中。见着他出来,丁宿便立时上来道,“属下打听了城内最好的医馆,是与京城慈济堂同门的怀济堂。属下便立即前往,便请了这位韩大夫前来给大奶奶诊脉。”

裴邵竑见那大夫年近六十,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便立时便带着他进了内室。曲莲自帘内伸出手来让那大夫把脉。裴邵竑便在一边静静的瞧着,见那大夫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倒是轻松了一些。

心里正这般想着,便突见那老大夫蹙了蹙眉道,“夫人且伸另一只手来。”待曲莲换了手,他便又把了左手脉。

这一次,把脉的时间便有些长。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才自那墩子上站了起来,对着裴邵竑点了点头,两人便步出内室。待重返花厅,裴邵竑便有些焦急,询问道,“内人可有关碍?难道却不是风寒?”

那老大夫捋了捋半百的胡子,斟酌道,“世子莫急。世子夫人确实受了风寒,也是这风寒导致了肺热,乃至体内积燥,身乏体闷。这倒不打紧,待我写个方子,煎药服下便不碍事。”

裴邵竑听他如此说,心中安心不少,却又有些不满他方才的作态,仿佛曲莲身染重疾一般。只是他刚思及此处,便听到那老大夫话锋一转。“不过,夫人脉象确然有些奇怪,我细细的把了脉,方能确定她体内留有某种余毒。这余毒却有些麻烦,若不能尽早拔除,恐关碍子嗣啊。”

37、

裴邵竑闻得那大夫的话,心中满是震惊。

不过为了诊治风寒,却断出了其他症状,他立刻便拉着那大夫细细的询问起来。无奈那老大夫虽能察觉出曲莲体内有余毒,却道不明究竟是什么毒,只知道捋着胡子摇头。他无奈只得让丫鬟跟着这老大夫去开方抓药。

待丫鬟跟着大夫离去,裴邵竑便返回了内间。

他轻步走到那雕着博古戏婴的八步床边,抬步上了床踏。轻轻的撩开帐子,便看到曲莲躺在床上,脸色比方才好看了许多。见他撩了帐子,便要起身来。裴邵竑伸手按住她,温声道,“你躺着就是,起来作甚。”

见曲莲低声应是,他顿了顿,才询问道,“我听大妹妹说,在京城时,那谭瑛曾给你瞧过病,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你可记得?”

曲莲闻言,心中一顿。他会这般询问,想是方才那大夫察觉出了什么。她抬眼便看到他俊朗的眉目,温和的眼神。心中一紧,脸上却半分不显,她便又垂了目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他并未与我说什么,只是开了方子。”

裴邵竑见她这般,心中有些疑惑,又想着那时她不过是府上一个婢女。那谭瑛便是看出什么,恐怕也不会对她说。如此想着,便信了她的话。又想着此时京城不易进出,他想寻那谭瑛恐怕不容易。

曲莲见他坐在床边思忖许久,便坐了起来,问道,“世子……可是方才那位大夫说了什么?”

裴邵竑回神看她,笑了笑道,“没什么,我与他说你之前吃着药,他便问了问是什么方子,我便来问问你。你若是不知,那也无妨。”

见他这般胡说八道,脸上看着竟还十分自然,曲莲抿了嘴

没有言声,心里不免有些愧疚。他这般掩饰,想必那老大夫所言颇重。况那日谭瑛也曾说过,这余毒若是不清,恐损耗心血。

可她此时若是实话实说,道出体内残留毒物,他必会追问下去,不免就会牵扯出她的身世。曲莲不愿扯谎骗他,此时也只能推说不知。

恰此时,门外丫鬟在帘外唤了一声,“世子爷,侯爷身边的含光来请,说是侯爷已经回府,此时正在外书房等着您。”

裴邵竑应了一声,又转头对曲莲道,“你且好好歇着,待用了药再睡。”见她只是点头,却不应声,又见她神情中带着些黯然,便以为她是听丫鬟提及了父亲,心里有些畏惧,便又安慰道:“父亲那里,我去与他说,你也别想太多。”见她应是,他方才起身离去。待走到房门处,他还顿了顿,对那杵在门口的丫鬟道,“好好照看大奶奶。”

曲莲倚在床头,看着他走出内间,便让那守在门口的丫鬟将帐子挂了起来。那丫鬟十四五岁的模样,肌肤白净,身段玲珑。穿着件丁香色的杭绸褙子,更衬得她颇为娇嫩。听见她开口,便立时行了一礼,低眉顺眼的过来她给她挂了帐子。一动一静都十分得体,一看便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大丫鬟。

“你叫什么?今年多大?”曲莲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