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又是一年五月初夏。
自新岁节以后的两个多月以来,浔州内,各城区的重建工作已经在众多修者势力的帮助下趋近完善,其中亦包括浔州城与临近的泓城。
这段时间里,易晗峥又如同伏魔塔一事以前那般,重新接回手了泓城易家与宁州探星楼方面的事务。只不过嘛,他现在怎么着也算是有家室的人了,再如何,也不可能跑去其中一个地方待大半月不回来的。于是,在他有意无意地引导下,泓城那边的产业已然移交给了李志明大半,只留了小部分在手里——其实他早有此打算,毕竟,他从来没把心思往大力发展易家上放过,起初接手易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与胡家接上线。更甚至,易家经了他的手肯定是要绝后的。
而宁州探星楼的话,虽然不能算作严格意义上的修者势力,可经过伏魔塔一事以后,众修者势力更是不敢轻易撼动他的势力。同时,众修者势力亦是形成一个默契,但凡自家有大事要处理,直接在委托里点明白要找谁就行了。如此,易晗峥不用多花心思在与其他修者势力使绊子上,反倒比以前闲散不少。由此可见,名声这东西的效用当真是立竿见影。
这日,易晗峥难得有心,打算往泓城走一趟,近日里比他还要闲的季鸣霄自是不会拒绝。
泓城虽是距离浔州城极近,可咎通等魔修攻袭浔州城时,反倒不怎么能波及到这个城区。因此泓城内变动不大,扫眼望过去,与六年以前并无明显差距。
泓城的易家家府亦是如此。
这些日子里,易晗峥就算对易家各方面做了再多改动,也不会拿易家家府开刀的。与此同时,他还差人把府上打理的井井有条,水池清澈见底,鱼儿浅游其中。各处花圃的鲜花婀娜多姿,芬芳馥郁,石子小路交杂于花草间。
而至于为什么他分明不在这住,还要让人收拾的原因嘛……
“大人还记不记得这里?”
两人本在阳光倾洒的回廊上漫步,易晗峥却突然止住了步伐。
听他问话,季鸣霄往两边扫了一眼,实话实说道,“时间太久,记不得细节。”
易晗峥转过身来,定定看着他道,“可我记得,大人当年就是在这屋里住着的。”
季鸣霄微有怔愣地看了眼左手侧的屋门,“好像是这样。”
易晗峥微微勾起嘴角,偏头往稍远处的花草丛看去,“你我第一次相遇就是在这里,我那时躲在边上看了大人好久。”
季鸣霄随着他的话回忆起了一些,不由轻笑一声,“我还真不知你躲了那么久。”
易晗峥转回头看向他,面上轻浅笑意在阳光下和暖而朝气十足。
“大人当年站在这里招招手,就把我的魂给招去了。”
“看来我得给你负责。”
易晗峥笑意更深,“对啊,得用一辈子来赔我的。”说着他微微正色,“大人,如今你我二人与天地共生,你会不会哪天就看我烦了?”
季鸣霄仔细想了想,点点头道,“会,说句实话,现在有时候看你也烦。”
“……”易晗峥撇了下嘴角,“我就知道。”
“只不过……”这时,却又听季鸣霄补充道,“再烦也压不过对你的喜欢,所以我想,以后应该也会这样吧。”
听他这么说,易晗峥哑然失了笑,“大人这算不算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糖?”
正巧这时有只蝴蝶翩跹飞舞入回廊,季鸣霄抬手一接,恰好让那蝴蝶停落在他指尖。他垂落视线看着蝴蝶淡色的翅翼,反问一句,“你呢?”
“我嘛……”易晗峥视线亦随着落了落,“我还真想不到要怎样才能让我烦大人。自打第一次见大人,我就对大人心怀憧憬,再见时更多了感激之情。就这么一直看着大人,在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什么时候,这些感情就慢慢的变味了。想来,该是日子太久,生了情。”
院内有暖风拂过,季鸣霄指尖上的蝶儿翅翼于风中轻轻颤动,随后,扬翅轻舞。
见状,季鸣霄收回了手,“是么……”
易晗峥嗯了一声,低声道,“真的,其实我把易家接手回来后,第一个吩咐就是让人把这间厢房收拾出来……偏偏那会我傻,就那样,都看不分明自己的心意。”
季鸣霄莞尔一笑,“无妨,结果是一样的。”
易晗峥笑了笑,向着回廊边上靠了两步,沉默地盯着院内的花草看了半晌,这才下定决心,将斟酌许久的一事说出口。
“大人……”
季鸣霄瞥了眼他的背影,“嗯?”
易晗峥暗自掐了掐手指,试图缓解一下心中的紧张感,这才低声问了话。
“成亲吗?”
随着他这句一出,季鸣霄眼睛微微睁大,道出的话语中语气不掩惊愕,“你说什么?”
既已说出口,心里就没那么紧张了。
易晗峥回过身来,直直看向他,“我说,成亲吗,大人。”
这时,季鸣霄也从方才猝不及防听到他话的震惊中缓过神来,微微偏过视线道了句,“……我从未听过男子之间成婚。”
易晗峥毫不在意道,“那我们就起个头,谁也不能拦着我二人是不是?”
他说的是很有道理,季鸣霄顺着想了想,直接认同,“确实。”
易晗峥向着他走来,行走间笑意盈盈着同他道,“是吧?我偏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浔渊宫宫主是我的人了。”
季鸣霄见他走到身旁牵上自己的手,便也紧了紧手上的力道,“看来我又要与你胡闹一场。”
易晗峥笑了笑,“大人也该习惯了,而且……大人若是真不愿,我不会强求的,反正你我二人好好在一起,就足够了。”
季鸣霄瞥他一眼,淡淡道,“为何不愿?如你所说,谁也不能拦着我二人。”
易晗峥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大人分明也是个喜欢胡闹的。”
季鸣霄不以为意,“或许。”
易晗峥看着他默了片刻,突而勾了勾嘴角,“大人还记不记得,你将我买给你的衣裳丢了?”
“那次是你咎由自取。”季鸣霄冷声道。
易晗峥讪讪着别过头去,“确实是我不好。不过大人……今日你我二人干脆把话说开了,你就说实话,你现在还记不记恨我当时那般对你?”
季鸣霄冷笑出声,“在那之后,你干的混账事也不少。”
“……所以大人的意思是?”
沉默片刻,季鸣霄才道,“现在不记恨了,但当初,我当真想揍你一顿狠的,却又没办法下狠手。”
易晗峥抿了抿唇,试探着问出口,“那假如……我当初没有那么重要,大人会打死我吗?”
“真要那样,你还敢做吗?”
易晗峥默了默,“不敢。”
“所以没有假如。但就算是那样,我也会对如何处理你而感到无措。”
易晗峥有些意外着看他,“大人不会打死我?”
季鸣霄无言着回看他,沉默一下还是回道,“你于浔渊宫的日子,我虽不常过问,但你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就如我曾经说过的,我觉得你各方面都很优秀。说简单点就是,那样的你突然做了坏事,让我心里感觉很复杂。还同以往那般会觉得膈应,可真要一棍子打死,又于心不忍。”
易晗峥默默听着,“所以……大人当初不与我计较过多,并非全在于我是探星楼楼主的原因。”
季鸣霄嗯了声后没再多言。
两人又沉默了些时候,易晗峥轻叹了口气,“大人不记恨于我就行。说来……我特意提及此事不是要引得大人不愉快,大人应是还记得,你先前失了情感的时候,因着那件衣裳在我这里欠了人情债?”
听着他这一句,季鸣霄不由无言,“你又要强词夺理?”
这次还真是冤枉他了。易晗峥暗自腹诽一句,嘴上回了话,“我哪有,我不过是要再送大人一件。”
季鸣霄听着,逐渐意识到什么,“你将此事与成亲一事一并提及,莫非是想……”
易晗峥笑了笑,轻声道,“果然还是大人最了解我,我就是想送你婚服。”
季鸣霄意外着看他,“你那时就开始盘算了?我还当你是受了周赟的影响。”
易晗峥却笑着摇了摇头,“在更早的时候,我就盘算上了。还记得有年新岁节,方姐姐给我们几人一人定了套红衣。”
闻言,季鸣霄更是惊诧万分,“你从那会就打这种没有头绪的算盘?”
易晗峥耸耸肩,“怎么会,我那会都不知道自己对大人是个什么心思,真要盘算,还得在确认了自己的心思以后。那会我见大人平日要么着黑衣,要么就是浅淡颜色,从不穿红色这般艳丽的衣服。可那年新岁节我见大人穿过一次,那样子便印在了心里,怎么都抹消不去。所以想予你一场大婚,看你独独为我,再穿一次红衣。”
他说的是那么诚心实意,赤诚真心就那么捧出来叫季鸣霄看个分明。这时季鸣霄就心想,有时候还真不是自己要妥协于他,而是他本就令自己无法拒绝。
于是他微有不自在着捏了捏易晗峥的手指,相当难得地,低低同他道了句情人间的爱语。
“一生一世,只愿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