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不准你走

沿着众人的目光,只见场地中心,两人分立战场两端,一左一右,一边藤蔓草叶生长繁茂,另一边则被霜白彻底封冻,寸草不生。

咎通缓缓将胸口的冰剑拔出,阴狠道出声:“我上次就该直接杀了你。”

季鸣霄没答话,只听得空气里的“咔嚓”声响不断,锋锐冰凌再次凝结而出。

咎通深深拧起眉头,聚起心神,暗自操纵术法。

瞬息之间,那些蕴藏大量冰属性灵流的冰凌齐发,若仔细去瞧,它们还隐隐凝聚着周遭空气中的水汽,欲要将它们一并凝滞。

眼见冰凌阵越来越向咎通逼近,这时却有无数藤蔓冲天而起,草叶以更加疯狂的速度催生。这一波对拼下去,四散崩飞了零碎冰晶与断裂的草叶藤块。

紧接着,一支攻势凌厉的冰剑破空而来,誓要索命一般,直直穿透藤蔓草墙的重重防御!

大片雪雾腾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藤蔓之上染上一层霜白。众人屏息凝神,眼也不敢眨,直至炸裂崩飞的藤蔓块茎驱散那重重冻雾。

“……”

原来那冰剑未能锁定目标,只是狠狠刺穿入地。几乎是众人远远看清这一切的同时,几里地以内的地表统统冰封,凛冽的霜冻气息扑面而来。

本已经远离场地的众人无可避免,再次受到波及,离得近的那些人,呼吸喷吐的白雾直接蒙回自己脸上,在睫毛脸皮结了一层白霜。

现在总不好再接着退了……好在不出多会,远处的冰属性术法就有逐渐收回的迹象。待众人视野里再捕捉到事物之际,一道身影已从森寒冻气中稳步穿出。

立时有人心中一动,迫不及待地上前询问:“敢问宫主,那魔神……可是被宫主铲除了?”

“应当是这样没错了,”有人高声应和一句,“你瞧,这不是只有宫主一人从里边出来吗?!”

闻声,季鸣霄的视线只是向问话之人瞥过一眼,淡淡道:“跑了。”

场内沉寂一瞬。竟是连如今的季鸣霄也未能将咎通彻底解决……既是这般,难道那咎通的实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不成?

想归这么想,很快有人站出打了圆场,道:“跑了也无妨,如今的咎通可比不及宫主的势头,下一次定能要了他的性命!”

“不错!下一战咎通必败无疑!”

季鸣霄对众人的话语仿若未闻,扭身往一侧走去:“即日起,先差人去查。”

“自然!”

“自该如此。”

浔渊宫的众人正在不远处翘首以待,群龙不可无首是众所周知的道理,而毫无疑问,早在多年以前,季鸣霄便成了浔渊宫内的顶梁柱。

眼看季鸣霄向这边一步步走来,易晗峥其实有些阔别重逢的紧张与忐忑,以至于他竟就杵在原地,握紧了满手的汗液。

……还有一点距离,一点点。如果两个人走近了,季鸣霄会与他说些什么吗?以及他在季鸣霄不见的时候做过的一些事情,会不会……被方馨予等人告知给季鸣霄?如若那般的话,到时候的他又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

思绪流转只在一瞬间,他一抬眼,却见季鸣霄毫无停留打算,要打他身边过去。

——就算是当着众人的面子,这样也太让人丧气了!

于是易晗峥抿着唇,眼疾手快伸手过去,在两人即将擦肩而过的当口,扯住了季鸣霄的衣袖,稍稍抬着眼睛,从眼角一边望着人,一边声音低低地唤:“大,大人……”

季鸣霄冷不丁被他拽住,身形顿止一瞬,这才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否错觉,易晗峥觉得那双眼中的情绪很是平淡。怎么说呢……这般的结果,有那么一点的常理之中,又超出常理之外。

易晗峥略略失神,还未想出要出口的话语,下一刻就见季鸣霄不动声色地偏过视线,同时拂去他攥在衣袖的手——竟是一言不发,就要这么从易晗峥身侧绕开。

怎么可以这样过分……易晗峥闷闷地心想,也不知个所以然。不由而然地,他抿紧了唇线,眼神幽怨,看身旁人目不斜视走过。

有发丝随着季鸣霄动作轻扬在身后,经他身侧时拂过他的衣衫,又不动声色远离。那一瞬他又回想起战场上他二人别离,之后再未见过对方的身影……

这一次,一定不会了吧?他默默看季鸣霄逐渐走远,视线不曾偏移半分,直到耳畔听闻身边人的传话,与宫内弟子一并返往了浔渊宫内。

——

这一战的结果,于几大势力而言是相当非同小可的。

现如今,来自伏魔塔的魔修战力已被大幅度削弱,许多小鱼小虾无需费心,于众人而言,真正需要惦记的敌人,其实只余咎通一人而已。对此,浔渊宫的一些基本事务还同先前那般由苏岁祺负责,其余便是依靠侦查手段再度寻找咎通所在地。

从彤州归来的弟子们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其余几人自是也不多留。

回到浔渊峰后,自打与季鸣霄重逢,易晗峥就没得过他一句回应。抹去最初的欣喜若狂之后,易晗峥多少有些惴惴不安。

到底怎么一回事?总不济他之前干过的一些或是不太见光、或是有点丢人的事情——比如什么半路出家要专修攻伐,亦或者独自一人追踪魔修、还毫不留情杀人团伙……诸如此类的事情,这么会儿时间就传去了季鸣霄耳朵里。

然而,眼见季鸣霄一言不发往浔渊宫里走,他也只能默默无言,低着脑袋随后跟上。

中途,季鸣霄扭头看过他一眼,倒是也没阻拦他一路跟随。直到两个人一道回到房间、屋里只余他二人,季鸣霄自始至终仍未与他说一个字。

于是,易晗峥更为莫名其妙兼惴惴不安了。他觉得这种场面,与要杀人却又不给人临死一刀没什么区别——无论事情究竟怎样,总要说出来才能让人知道嘛,现在什么也不告诉他,是个怎么回事儿?

他可不明白了,当即几步走去了季鸣霄身侧,眼神定定地看人:“大人,你为什么不理我?我干什么了吗?”

季鸣霄站在窗前,向他微微侧目:“理你什么?你跟我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啊?”易晗峥听得发愣,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眼前人比外人与他的关系还生疏。

这种事情,不该的……早在几个月前,不,就算是几年前,也不该发生。

一时间他不知如何作答,落后好几个半拍,才磕巴道:“不,不是为什么才来,我是想你回来了,好久不见你,我很想你,所以就,就……”

——所以就想与季鸣霄多待一会。他的出发点那样好,却没成想……落得现在这般被季鸣霄疏离冷落的结局。

怎么会这样的?怎么会?

平日里也算灵活的头脑,这会儿竟像是生锈一般,死活转不痛快。他低着头,绞起手指攥着衣角,犹疑地问:“你不肯理我,是方姐姐他们与你说什么了吗?”

“你是说……”季鸣霄眼底划过思索,琢磨他话中含义为何。

易晗峥看着他,心微微悬起。

若季鸣霄真是如方馨予一般,因他行过的蠢事或不安全之事责怪于他,就是为他着想——那样的季鸣霄与平常相比有些别扭,但他能明是非,若真是因此季鸣霄才不理他,他也就不郁闷,也不生气了。

于是他嘴边勾起一抹甜丝丝的笑,眼神软了下来,道:“方姐姐说过我的,我已经在反省了,以后也不会那样胡思乱想,定无愧大人,方姐姐和浔渊宫各位师兄师姐教导。”

“那段时间……我是不太正常了,我只想尽全力得到咎通的情报,给大人复仇,还暗中跟踪了一些魔修。但我很注意安全的,他们一直未发现过我。我想,他们尽是些恶人,哪怕从咎通与上古魔修身旁脱离,行的也是不仁不义之事,一时冲动,就那样索了他们的性命。日后我去给他们烧香拜佛就是,他们下辈子定能比现在过得要好。”

“所以大人……”他扯了扯季鸣霄的袖子,巴巴地望,“你不许不理我。”

他那一串话讲到后边儿,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里乱蹦的什么玩意儿……还烧香拜佛,这样真的对死者有用吗?八成没用的吧……他暗中腹诽,但这样一套话说下来,应是没什么错处,无懈可击了吧?

他心里打着小算盘,却见季鸣霄视线慢慢下移,落在他那只手上:“其实,我不知你说的这些事情。”

“……什么?”易晗峥怔住了。

也就说,季鸣霄不理他的根本原因,本就不在他猜测的范畴之内?

那到底是为什么?不愿理他,还与他生疏,难道是……

忽地他脑海里电光一闪,难道……?!

他立时抬手要去握季鸣霄的肩头,眼神无法自控地有些动摇:“大人,你……”

有一个可能,与季鸣霄不会再出现在他跟前同样让他心中发寒。他稍稍稳定了下情绪:“大人,你是在耍我吗?你说的尘埃落定后于我答复,难道指的就是现在这样吗?你,你开玩笑的是不是?!那之前的算什么?之前你,你明明说过……”

易晗峥心底丝丝往外溢着凉意。饶是他再三确认,却没料到季鸣霄竟还是会反悔。真叫人难以置信,季鸣霄这种性子,怎得也会拿他的真心随意作践?

他本以为季鸣霄接受他以后,定不会抛他而弃,如此看来……竟是他的一厢情愿与天真?

他果真是个没人稀罕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