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克吐出一口长气。

「好。」他看着路那向后靠回椅子上,看着他脸上的线条,似乎比原本更深了一点。「所以是发生什么事?」

路口叹了一口气,一声沙哑、疲倦的声音从喉头逸出。那个声音让亚克想起他爸爸在湖边告诉他的事,他说路那还藏着某些事。

「所以。」他说。「你知道我以前在理查手下实习过吗?」

亚克眨眨眼。「什么?」

路那发出一声毫无笑意的笑声。「对,你不可能知道的。理查非常小心地确保他把所有的证据都清得一干二净。但是,没错,二○○一年的时候。我十九岁。他那时候还是犹他州的总检察长。」

路那解释,那时候在比较基层的员工之间会有一些传言。通常会是女性实习生,但有时候,也会出现特别俊美的男孩──像他这样的男孩。理查给了他很多承诺:导师、人脉,只要他愿意下班之后陪他喝一杯就好。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能拒绝。

「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路那说。「没有钱,没有家人,没有人脉,没有经验。所以我就想:『这是你唯一入门的方法了。也许他是认真的。』」

路那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亚克的肚子不太舒服地揪了一下。

「他派了一辆车,让我和他在一间旅馆见面,把我灌醉。他想要──他试着──」路那垮下脸,没有把这句话说完。「总而言之,我有逃走了。我记得那天晚上回家之后,我的室友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给了我一根菸。顺带一提,我就是那时候开始抽菸的。」

他一直看着桌面上的彩虹糖,一面动手把红色和橘色的分开,但此刻他抬眼看向亚克,露出一个苦涩、歪斜的微笑。

「隔天我还像是没事一样继续去上班。我会和他在休息室里面闲聊,因为我希望这件事情就这样过了。但那也是我最自我厌恶的部分。所以他第二次寄电子邮件给我的时候,我直接走进他的办公室,跟他说如果他要继续烦我,我就要去找报纸爆料。然后他就拿出一份资料夹。

「他称之为一个『保险政策』。他知道我青少年时期做过的事,我是怎么被我家人踢出去的,还有我在西雅图待过的一间青少年收容中心。他也知道我有非法移民的家人。他告诉我,如果我敢提起任何一个字,我这辈子不仅再也没有机会展开政治生涯,他还会毁了我的人生。他会毁了我家人的人生。所以我就乖乖闭嘴了。」

当他们的双眼再度对视时,他的眼神很冰冷、很尖锐。像是一扇紧紧关上的窗户。

「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在参议员里看到他,他看我的样子就好像我欠他什么一样,因为他没有在他有机会的时候把我给毁了。我知道他会不择手段地做尽脏事,去打赢这场选战,而我不能让一个该死的掠食者成为这个国家最有权力的人,所以只要是我能力所及,我就要想办法阻止他。」

他转过身,肩膀像是在抖掉一小朵雪花般晃了一下,旋转他的椅子好拿起几颗彩虹糖抛进嘴里。他想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但他的手并不稳。

他告诉亚克,他决定加入理查的时间是这个暑假,当他在电视上看见理查说着青年议会的专案时。他知道,只要有更多接触,他就有办法找到并流出他骚扰青少年的证据。就算他已经老得不在理查的狩猎范围内,他也还是可以摆他一道。说服他说他不相信爱伦会赢,所以他可以为他得到墨西哥裔和中间选票,好换取他自己的权力。

「在那个团队里工作的每分每秒,我都恨死了我自己,但我把这段时间全用来寻找证据。我很接近了。我太专心,几乎没心思关注其他事情,所以我……我从没有发现有人在谈论你的事。我完全不知情。但当一切爆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只是没有证据。但是我有伺服器的存取权。我不是很专业,但在我青少年的无知时光里,我也是接触过这类事情,知道要怎么转存资料。不要那样看我。我还没有那么老好吗。」

亚克笑了起来,路那也笑了,空气像是重新又回到了这个房间里。

「总而言之,把这个资料直接寄给你和你妈妈,会让这件事最快曝光,我知道诺拉会懂的。而且我……我也知道你会懂。」

他顿了顿,吸着嘴里的水果糖。亚克决定再问一个问题。

「我爸先前知道吗?」

「你说我的三面间谍行为吗?没,没人知道。我的助理们辞职了一半,因为他们不懂。我妹妹也已经好几个月没跟我说话了。」

「不是,我是说理查对你做的事。」

「亚克,除了你和我之外,你爸是这世界上唯一知道这件事的活人。」他说。「当他发现我不愿意接受他人帮助时,他就决定承担起这个责任,我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情。但他希望我能供出理查对我做的事,而我……做不到。我说我不想拿我未来的事业来赌,但其实,我是打从心底不相信,二十年前发生在一个墨西哥裔孩子身上的事,会在他的基本票仓里造成什么影响。我不觉得会有人相信我。」

「我相信你啊。」亚克理所当然地说。「我只是希望你能更早让我知道。或是、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你一定会试着阻止我。」路那说。「你们都会。」

「我是说……拉斐,这个计画真的太扯了。」

「我知道。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办法修复我所造成的伤害,但我也真的不是很在乎。我做了该做的事。我不可能让理查胜选的。我这辈子就是为了战斗而生,所以我这么做了。」

亚克思考着这件事。他可以同理他──这和他心中某个部分有着共鸣。他想起一些自从伦敦的事发生后,他就一直不让自己去想的问题:他的法学院入学考试成绩。他一直把那封信塞在房间的书桌抽屉里。一个人要怎么兼顾一切?

「还有,很抱歉。」路那说。「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的。」他不用特别明讲是哪些话。「我当时……状态很差。」

「没事。」亚克告诉他,而且他是认真的。在他走进这间办公室之前,他就已经原谅了路那,但他很感谢他的道歉。「我也很抱歉。但是我也要让你知道,如果你再叫我一次『小子』,我就真的会踢你屁股。」

路那真诚地笑了起来。「听着,你已经经了第一次大型性丑闻。所以你不能再坐在小孩区了。」

亚克认同地点点头,在椅子里伸展了一下身躯,把双手背在脑后。「天啊,跟理查就非得要搞得这么难看。就算你现在让他曝光,那些异性恋也还是会希望恐同症的王八蛋们都是深柜,这样他们才有可以拿来说嘴的本钱。但明明百分之九十九的恐同者都只是普通的讨人厌偏执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