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买了第一轮的单,然后他们就被人群给包围了。他很意外自己有多喜欢亨利在身边。他甚至不介意自己得抬头看他这件事了。他把亨利介绍给几个白宫实习生认识,并在他们脸红结巴时大笑出声。亨利保持着礼貌性的友善,而那是亚克一直以来都误解为不以为然的表情:他其实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掩饰自己的困惑。

人们跳着舞,茱恩带来一小段演说,介绍他们今晚募款将要捐赠的移民团体;亚克闪过一名出现在新蜘蛛人电影中的小女明星太过热情的邀约,然后不小心跌进一排混乱的康加舞列队里,亨利则看起来真的玩得很快乐。茱恩不知何时出现了,把亨利拉到吧台边开始聊天。亚克远远看着他们,看见茱恩笑得差点从高脚椅上摔下来,猜测着他们究竟在聊些什么,直到人群再度吞没他。

片刻后,乐团休息,换DJ上场,带来一首两千年初期的饶舌组曲。这些经典名曲都在亚克童年时推出,但当他成了青少年后,这些歌还是不断出现在跳舞的场合。然后亨利终于出现,像是在海上迷途的旅人。

「你不跳舞吗?」他看着亨利,后者显然正严重地不知所措。这样满可爱的。哇喔,亚克觉得自己真的醉得不轻。

「不,我跳啊。」亨利说。「只是,家族规定的舞蹈课程并不教这种舞,你知道吗?」

「拜托,节奏感是与生俱来的好吗。你得放轻松。」他伸手抓住亨利的腰侧,而亨利立刻在他的碰触下紧绷起来。「你做的和我说的正好完全相反。」

「亚克,我不──」

「来。」亚克摇起自己的臀部。「看我。」

亨利颓败地喝了一口香槟,然后说:「正在看了。」

音乐交叉接入另一首歌,哒哒,洞洞洞,洞哒洞,哒哒洞──

「靠,安静。」亚克大喊,打断亨利正在说的话。「闭上你的嘴,这首是我的大爱!」在亨利呆滞的目光下,他高举起双手,四周的人们开始高声欢唿,几百双肩膀随着利尔.乔恩经典的《再低一点》摇摆起来60。「你国中的时候没有去参加过那种尴尬到不行的校园舞会吗?大家都会跟着这首歌一直空干啊?」

亨利紧抓着手中的香槟杯。「你一定知道我没有啊。」

亚克伸出一只手,从一旁抓过正在和蜘蛛人女孩调情的诺拉。「诺拉!诺拉!亨利说他从来没看过青少年跟着这首歌空干啦!」

「什么?」

「请别告诉我有人要空干我。」亨利说。

「我的天啊,亨利。」亚克大叫,在重低音持续输送的同时抓住他一边的翻领。「你得跳舞。你必须跳舞!你必须了解美国青少年转大人必经的过程。」

诺拉抓住亚克,把他从亨利身边转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腰,并开始肆意扭动着自己的下身。亚克欢唿,诺拉格格笑着,人群兴奋地跳跃,而亨利只是傻傻地瞪着他们。

「那个歌手刚刚是在唱『汗从我的蛋蛋上流下来』吗?」

这真的很好玩──诺拉在他背后,汗水在他眉头上凝结,身边挤满了人。一旁,一名广播节目制作人和《怪奇物语》的男演员正跟着音乐摇摆,另一侧,阿波则照着歌词的指示,真的向前弯腰摸着自己的脚趾。亨利的表情惊恐而困惑,看上去好笑至极。亚克从经过的托盘上取下一个一口杯,为亨利打量他们时让他肚子里涌起的奇异感觉干了一杯。亚克撅起嘴唇,摇着屁股,然后亨利带着极度的不适感,开始随着音乐点起头。

「开干吧,老兄!」亚克大叫,而亨利不得不笑了起来。他甚至扭了扭自己的腰。

「我以为你说你不要当他的保母。」当茱恩从他身边旋转而过时,对他低语道。

「我以为忙着调情而没时间理我呢。」亚克回应,刻意朝她身边的阿波点点头。她眨了眨眼,然后再度消失。

接下来是一连串众取宠的音乐,直至午夜,灯光和歌曲发挥到极致。彩色纸片不知如何从天而降──他们有安排这段吗?他们喝了更多的酒──亨利直接就着一瓶酩悦香槟的酒瓶喝了起来。他喜欢亨利脸上的表情,喜欢他抓着瓶颈时手腕的弧度,还有他的嘴唇包覆瓶口的样子。亨利对于跳舞的意愿和他与亚克双手的距离同样少;亚克皮肤下温热的血流,和亨利看着他和诺拉跳舞时嘴角下切的弧度也成正相关。这样的等式,他无法在不够清醒的状态下分析。

十一点五十九分时,他们全挤在一起,眼神迷离,勾肩搭背地准备倒数。诺拉在他耳边尖叫着三、二、一,双臂环过他的脖子,他则大声同意,然后夸张地吻了她,整个过程都笑个不停。他们每一年都这样做,两个人都保持单身,又醉得恰到好处,又乐于让每个人羡慕嫉妒。诺拉的嘴很温暖,味道很可怕,像是桃子酒;她咬着他的嘴唇,把他的头发狠狠拨乱。

当他睁开眼睛时,亨利正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深不可测。他感觉到自己的微笑扩大,亨利转开脸,对着拳头中握着的香槟瓶喝了一大口,然后消失在人群中。

在那之后,亚克的记忆就变得很模煳了,因为他醉得一塌煳涂,音乐又极度大声,许多双手抓着他,带他穿梭在舞动的身体之间,递给他更多酒。诺拉跨坐在一名帅气的美式足球跑锋肩上,从他身边摇头晃脑地经过。

一切都又吵又闹又完美。亚克一直都喜欢这种派对,喜欢它们带来的欢愉,喜欢香槟起气泡在他舌尖的感觉,喜欢五彩纸屑黏在他鞋子上的样子。这对他来说是个提醒,好像他在私底下再怎么紧绷、再怎么有压力,他总是会找到一汪人海能藏身其中。那个世界温暖而亲切,能在他住的这幢古老而巨大的屋子里增添一点光采和生气。

但不知为何,在酒精与音乐之下,他还是注意到亨利消失了。

他检查了厕所、自助餐台、舞厅安静的角落,但他仍不见人影。他试着问阿波,在噪音之中喊着亨利的名字,但阿波只是微笑耸肩,并从一旁经过的一名职业船手头上拿走一顶棒球帽。

他很……说担心好像不太对。他觉得很烦。又好奇。观察自己的行为在亨利脸上造成的影响很有趣。他一直找,直到他在走廊上的其中一扇大窗户旁绊到自己的脚。他爬起身,往外看向花园。

在雪中的一棵树下,正在吐出阵阵烟雾的,是一个高挑、精瘦、肩膀宽阔的身影,那一定是亨利。

他没有细想,就熘到门廊上。当门在他身后关上时,音乐声轧然而止,这里只剩下他和亨利,还有这座花园。喝醉的人定睛在某个目标上时,视线是一片模煳而昏暗,只有目标是清晰的,就像在隧道里一样。他跟随着这条隧道走下阶梯,来到铺满雪的草坪上。

亨利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仰头看着天空。如果不是因为他摇摇晃晃地向左边倾斜,他看起来几乎是清醒的了。愚蠢的英式自尊,就连在喝了龙舌兰之后都还放不下。亚克想要把他的脸埋进灌木丛里。

亚克绊到一条长椅,声响惊动了亨利。当他转身时,月光洒落在他身上,他的面孔在阴影下看起来柔和许多,在亚克眼中,似乎带着一种他无法解读的邀请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