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开启一个没有威胁性的闲聊话题,但习惯还是获胜了,所以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指控。
「是的,亚克。」亨利哼笑着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戴着皇冠的孩子们的童年不是只有茶会而已好吗?」
「我以为美姿美仪课和马球小联盟比较多。」
亨利不悦地深吸一口气。「那……可能也占了一部分吧。」
「所以你喜欢流行文化,但你得假装不喜欢。」亚克说。「你要不就是被禁止表达,因为这感觉很不皇家贵族,要不就是你选择不想表现出来,因为你希望大家认为你有文化。你是哪一种?」
「你现在是在帮我做心理分析吗?」亨利问。「我记得皇家贵宾应该不能这么做吧。」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致力于表现得像是另一个人,你刚刚才跟小女孩说要诚实做自己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我知道,这也不干你的事。」亨利的声音紧绷。
「真的吗?但我很确定我被法律规范,要假装成你最好的朋友,而且我不知道你想通了没,但这周末过完之后,这个扮家家酒也不会就此结束。」亚克告诉他。亨利的手指在他的前臂旁僵硬起来。「如果这周过完后我们就老死不相往来,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只是在演戏而已。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们都上了同一条贼船,所以我有权知道你到底在搞哪招,以免之后被你暗算。」
「那不如这样吧。」亨利转过头来眼看着他。从这么近的距离,亚克只能勉强看见亨利高挺的皇家鼻。「你先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你真的想聊这件事?」
「也许喔。」
亚克环抱双臂,然后发现这和亨利的姿势一样,便又把手放开。
「你真的不记得奥运的时候你对我有多机掰吗?」
直到现在,亚克还记得所有细节:当时他十八岁,和茱恩与诺拉一起出发前往巴西奥运,代表他们的政党去观赛,并在那里接受一整个周末的疯狂跟拍,大打「全球合作的下一个世代」的旗号。亚克把整趟旅行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大喝卡琵莉亚鸡尾酒上,接着又全吐在奥运会场的外面。但他还是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刻,就连亨利夹克上的大英国旗都记得清清楚楚。
亨利叹了一口气。「是你威胁要把我推进泰晤士河的那次吗?」
「才不是。」亚克说。「我说的是你在跳水决赛的时候,表现得像个鄙视人的王八蛋的那一次。你真的不记得了?」
「提醒我一下?」
亚克怒目以对。「我走到你面前自我介绍,然后你看着我的眼神就好像我是全世界最冒犯人的东西一样。你和我握手之后,下一秒就跟夏安说:『你可以把他弄走吗?』」
一阵沉默。
「啊,」亨利说。他清了清喉咙。「我不知道你听到了。」
「我觉得你搞错重点了。」亚克说。「重点是这句话不管我有没有听到,都很可恶。」
「……也是。」
「对,所以。」
「就这样吗?」亨利问。「就只因为奥运?」
「我是说,那是个开端。」
亨利又顿了顿。「我觉得这句话后面是个删节号。」
「就是……」此时此刻,他躺在清洁用品柜的地上,和英国王子一起等着随扈解除维安威胁,让这个周末的尾声感觉就像一场还没有结束的恶梦,现在要他进行自我分析实在太困难了。「我不知道。我们在做的事情已经够困难了,对我来说更是难上加难,因为我是美国第一位女总统的棕皮肤儿子。而你呢?你就是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该死的白马王子。你基本上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注定要给人拿来和我比较一辈子,就算我付出两倍的努力,也永远没有用。」
亨利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嗯。」亨利最后终于开口。「你说的其他事情,我也无能为力。但我可以告诉你,奥运那天,我的确是个王八蛋没错。我不是要找藉口,但我父亲在十四个月前过世,而在那段时间,我每天都是个王八蛋。我很抱歉。」
亨利的手在身侧动了动,而亚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癌症医院。亨利当然会选择来探访癌症医院了──这一点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资料表上了。父亲:电影明星亚瑟.福克斯,于二○一五年死于胰腺癌。电视还转播了丧礼。
他在脑中重播着过去二十四小时所发生的一切:失眠、车上的小药丸,还有亨利在公开场合总是会露出的、被亚克认为是看不起人的小小臭脸。
但这种感觉他也略知一二。他父母离婚的那段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愉快的时光,他拼了命地冲成绩,也不是冲好玩的。他一直都知道,大部分的人才不会在意他是不是不够好,或是他们会不会让整个世界失望。他只是……从来没想过亨利也可能会有类似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