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
远处,正奋力挣扎想要站起来的麦菲,心灵陡然的震颤,让她抬起头,望向那个方向,旋即整个人便蓦地愣住了,面目僵硬。
还未消散的火光,令她清晰地看到安民分解为尘埃的过程,并深刻进记忆,化成一帧帧的画面回放,清楚地看到他的血在背后仿佛生命的河流渐渐铺展,绽放;清楚地看到他裸露在外的心脏,与自己心跳共鸣般的每一次起伏;清楚地看到,他崩解成尘埃,躯体一点点消失,最终到达头部之前,脸庞转向这边,微微扯动嘴角露出的温婉微笑。
然后,那微笑像被狂风刮过的沙丘一般,随风而逝
世界在这刻陡然褪去色彩,犹如老旧的胶片,泛白、朦胧、跳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如同他所化尘埃一样的雪花点
“啊————”
空气猛烈波荡,凄绝的呐喊透着日落沙海一样的悲凉,在这夜空下猛然响起,随后戛然而止。
远方的盖亚前一刻消失,下一刻,出现在这里,轻轻俯身,提起呐喊挣扎的女人,没有一点犹豫,杀鸡一样一手g口与嘴角喷涌而出,堵塞了最后一丝呼吸,扎着马尾的女人眼神开始涣散,嘴翕动着,瞳孔渐渐放大的眼眸没有去看杀掉她的盖亚,而是望向他身后,一缕微笑就在生命之光褪去的最后一瞬,从那僵硬的脸上浮现出来,她伸出手,于半空虚抓几下,像是要抓住什么。
随即,软软垂落。
风声呜咽,轻柔地抚过她旗帜般飘扬的衣袂,血流淌而下,无声落地,在地面聚成一滩暗红。
夜,更黑了
宁童舒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死,这并非是一种盲目的自信,而是她从未在乎过自己的生死,早在还很小的时候,她就已经死过一次了,亲身体验过了死亡,又怎么会惧怕、排斥它的到来呢?当然,不惧怕死亡并不代表她会轻易接受,在她心里,有着轻生倾向的人都是懦夫,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当过一次懦夫了,当她的爸爸妈妈,企图杀掉她,将她从妹妹的身体里彻底摧毁时,她绝望的要把他们一起拉入地狱。
不过幸运或者说讽刺的是,他们去地狱了,而她却被救了回来,从那一天,懦弱的她再不存在,活在这个世上的,只有心冷如铁,不断向前方奔跑,谁挡住她前进的路,会被她彻底消灭,谁跟不上她脚步,也会被她彻底丢弃的宁童舒。
冷漠而疯狂的宁童舒。
浓烈的血腥味道,在空气间蔓延,从未放弃过挣扎的宁童舒,与她身旁那个会出音波的手下,亲眼看到盖亚犹如鬼魅出现在三人身前,俯身,抓起悲戚呐喊的麦菲,一手仿佛尖刀刺入胸膛,然后,那条手臂就那样串着四肢软软垂落的尸体,高高举起。
黑夜沉重,风卷着沙尘从很远的地方弥漫过来,举起尸体的人影,在这萧索的迷蒙中仿佛血池地狱爬出的饿鬼,慑人心神。
身旁那个手下精神终于崩溃了,面对一个无法战胜的敌人,一个被激怒陡然凶残起来的饿鬼,她的心灵就那样被积压了许久,再也防不住的恐惧冲毁,尖声哭叫:“呜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不想和你作对的是她”
她疯了一样,面目狰狞地突然指向身边的宁童舒,歇斯底里地尖叫:“是她让我攻击你的,是她,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听她的命令求求你,不要杀我”
昂欣赏着插在手臂上尸体的盖亚,听到这样的哭诉哀求,低头望向那个女人,眼眸里兴味盎然,显是对这种状态的人类的心理活动颇为好奇,因此便随手甩掉挂在胳膊上的尸体,却没有开口,没有行动,视线默默从两人身上扫过。
见到他这样的举动,那个女人大约是现了一丝希望,更是鼓足勇气将一切都推到身旁的少女身上。
少女冷漠的眼睛眨了眨,转头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静静看了片刻,任她用癫狂的语气与怨毒的语言,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堆砌,直到她再次哀求起来,少女方才摇摇头,突然叹道:“你跟不上我的脚步了”
正在哭泣的女人神情一滞,她明白少女这句话的意思,在正常时候,那意味着她将被少女抛弃,但若是现在这个时刻她脸上浮起疯狂的扭曲,大声吼叫道:“贱人,闭嘴,你现在没资格说这种话了”她转而又讨好地向盖亚谄笑,“您看到了,她就是这么霸道,冥顽不灵,到现在还无法理解您的伟大,还企图和您对抗,这样的人真该死。”
一直冷眼旁观的盖亚,微微思考了一下,随即赞同般的点点头:“嗯,是很该死。”
“”女人脸上露出喜色,但随后便陡然化作僵硬,因为盖亚继续道:
“可我觉得,还是你先死比较好。”
同样俯身,提起,却与麦菲干脆利落的死亡不同,他那只沾满血腥的手,并没有立刻切入女人胸口,而是仿佛磨钝的刀子一般,缓缓刺入,剧烈的疼痛随着这缓慢的刺入,飞快放大,蔓延,被掐住脖子的女人瞪大惊恐的双眼,想要惨嚎,被掐紧的喉咙却只能出闷哼。想要晕过去,避免这种连绵的,如同无有止
境的痛楚,可不知道为什么,即使那剧痛如此强烈,早已过她忍耐的极限,她也仍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皮肤、肌肉正一点点分开,血管、神经末梢断裂,有东西入侵进来,那难以忍受的入侵感与剧痛混合在一起,令她觉得自己好像下一刻就会爆掉,但又总也无法到达那一刻。
欣赏了一会儿她痛苦的面容,盖亚转头对漠然望着这一切的宁童舒笑道:“人类应该很讨厌叛徒吧,就像我讨厌1号,它为了活命,居然说出那么多不应该让人类听到的东西,所以我杀了它那么,你想杀掉这个雌性吗?”
“想杀就杀吧,与我无关”宁童舒淡漠地说道。
盖亚手刀刺入的动作顿了顿,歪头观察着少女,虽然他对人类不太了解,“出生”刚没多久就被母亲封印的他,更不可能去研究吃透人类复杂的心思,但在仔细观察了片刻之后,他还是能现,宁童舒那句话确实没有包含有别的什么情绪,就是那样淡淡的陈述语调,仿佛他手中掐着的女人,对她而言不过是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
他纳闷地摇摇头,手上微微用心,噗的一声,女人直接爆成粉尘了。
做完这个对他来说微不足道的动作,他蹲下身,凑到少女面前,奇怪地说道:“我觉得你应该恨她才对,她刚刚才背叛了你。”
宁童舒没有回答,沉默一会儿,方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不杀我吗?”
“嗯?为什么要杀你?”
宁童舒移动着视线,想找一下几分钟前还并肩战斗过,算是战友们的人的尸体,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他们什么都不剩下了,真是认真找的话,用一句形容也许比较合适——到处都是。于是她又看向盖亚,眼皮耷拉一下:“你杀掉他们,不就是因为要清场吗?而且,听你刚刚话里的意思,似乎那个1号所说的东西,并不能让人类知道我也是人类,难道你不需要杀我灭口?”
“哦这么说的话,确实是这样啊”盖亚挠了挠下巴,一副很困扰的样子,“可是妈妈不让你死呢,她还需要你活一段时间,我不能不听妈话,不然妈妈就不会再让我出来了。”
这么说着话的时候,他那苦恼的神情如此单纯,就像一个孩子正为自己“做自己喜欢的事”与“听妈话”之间犹豫,片刻后,他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拍拍手站起身,一把将少女提了起来,快乐地说道:“还是把你带回给妈妈处置吧,听妈话,妈妈才会让我继续在这里呆着,那边,那边,还有那边”他伸手指点着四周,在这片被黑暗笼罩的范围之外,是城市繁华的灯火,“那么多人让我杀呢,说起来,这可能是妈妈最后一次放我出来,我怎么可能故意违抗她的命令,让她在我还没玩够的时候就把我关回去?傻子才会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