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往屋外走去。
路过花园的时候,伍执脚步慢了下来,玻璃画室的门半开着,凌霄花墙那边,好像在重新修整,地上铺着一些工具,多了个脚手架,为了腾出地方,里面所有的画,都被放在最靠右的那一面。
田叔也停了下来,见伍执从玻璃花房那边将视线转回,落到了自己身上,深而暗的眼眸里,流露着两个字,恳求。
毕竟和这个年轻人共处过一年,田叔又是个面硬心软的,犹豫了一会,还是主动抬脚,往玻璃画室那边走去。
一进屋,他就收拾起屋里凌乱的工具,贴心地把空间留给了身后的伍执。
伍执道了声谢谢,然后就在堆成一排的画架前,站了很久,仿佛入了定。
这些画,大部分他都看过,是燕殊笔下的凌霄花。
他没什么艺术鉴赏的天分,只朴素地觉得,这些画很好看,线条流畅,笔触细腻,捕捉的都是花朵最自然的姿态,却能营造许多种不同意境的唯美。
田叔忙完,外面已经黑下来了,见伍执还没动静,便起身提示了一句。
伍执心下了然,差不多该走了。
但他还是不甘心带着一个未解的谜题就此离去,于是在出门前,他问:“田叔,这面墙上的凌霄花,不是只有红色的吗?”
田叔听到他的问题,没看墙上的花,却看起了画架上的画,伍执想,田叔明白了自己想知道什么。
田叔神情变得悠远,像从管家这个角色中短暂的脱离出来,只是一位正在回忆往昔的老人。
安静了一小会儿,田叔缓缓开口:“刚开始治疗的时候,小少爷经常要去复查。”
“那时没人知道治疗的过程如何。每次看到小少爷都是积极配合的样子。”
“他那时做不出太多表情,绷着脸认真地说不痛,很容易让人信以为真。所以,除了复查前,他会坐在这里画很久,用色也不再鲜艳以外,我们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后来,还是有次疼得太严重,大少爷跟着回来了,我们才知道,小少爷受了这么多苦,也才明白,为什么复查前,他的画会变成那样…”
画者是不会对作品隐瞒心情的。
伍执想起金葵临走之前,提醒过自己的一句话。
像有重的滚轴从心脏上狠狠碾过,情绪被很紧很密得压在胸腔,呼出的气体,都带着灼热的苦涩。
伍执没有很好的感悟力,但记忆力不差。
他清楚得记得,大概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晨跑路过时看到的画,变成了冷色调的。
原来小鼹鼠那么早就感受到了自己的敌意,但还是一直坚持,用柔软和温暖对待自己。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的喜欢与难过,只有自己,这么没有心…
这么没有心…
伍执回到飞行器里,拿出刚才揣在衣服口袋里带出来的,那几张小卡片的。
当时是抱着断了念想的决心,没有带走它们,可现在,它们变成了支撑他熬过去这段时间的唯一力量。
小卡片保存得非常新,简笔的画风很Q,透着一股纯真可爱,很符合作者的性格。
伍执开始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说停,也许现在还能有更多张,留给自己慰籍思念。
这些小卡片,承载着小鼹鼠不曾言说的期待,他想,他得好好活着回来。
回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伍执从驾驶台上拿起信封,抽出里面一张稍厚的压纹纸,看了半晌,缓缓签下了字。他把纸重新放在信封里,填上了肖泓的地址。
窗外仍是阴天,伍执看着庭院的方向,又回想了一遍坐在玻璃屋前,安静地拿着画笔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