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君宝放下筷子:“说说看,你怎么处理这事的?”
薛时以前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很会琢磨别人的心思,一般像悦香这种乡下女人,被婆家欺负,没什么本事为自己争取,能违背良心出来讹人,已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这种人闹事,无非就是为了点钱,为了条活路。
薛时给足了她应有的尊重,带着她和孩子去外面的馆子吃饭,听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倾诉丈夫死后她在婆家遭受的种种不公,轻声细语安慰她,告诉她他理解她的艰难。一顿饭的工夫,悦香就彻底被他收买,抱着他痛哭流涕。
最后薛时告诉她郝县长不接受她和她的孩子,他只能送她们走。悦香也亲眼见过了郝君宝的态度,知道自己讹诈失败,便只好接受,但她一个女人,无法养活孩子,薛时便给了她一笔钱,让她回乡下娘家做些小买卖过活,只把孩子留下了。
四五岁的小姑娘,已经开始懂事。悦香抱着她哭哭啼啼一番,便拿着薛时给的钱狠心离去。乡下人不喜欢女娃,悦香这个小女儿连个正经的名字都没有,薛时将她抱在臂弯里,问她叫什么,她只知道抹眼泪,说自己叫丫头,令薛时忍俊不禁。
于是,薛时给她取了个名,叫小锦,带她在县城里转了一圈,给她买了些糕饼和玩具,总算把这小姑娘哄开心了,最后把她送到了一家裁缝铺子。
铺子的主人张裁缝夫妇为人和善,在街坊邻居之中口碑不错,但两人膝下无子。薛时把孩子送来,张裁缝见这孩子伶俐,当即就收了她当养女,把孩子留下了。
如此,这事才告一段落。
郝君宝一边埋头喝汤一边听他说完,一直紧绷的冷脸总算慢慢缓和下来,对他的处理大致满意,但还忍不住揶揄他一句:“你倒是挺有良心,把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对我可真是不手软!”
“人家孤儿寡母的,给人留条活路,总没坏处,就当行善,给自己积德吧。”薛时笑了笑,幽幽道,“我以前也有个女儿,算算也该有小锦这般大了……”
郝君宝动作一滞,不由抬头瞧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郝君宝吃了早饭提着鸟笼出门,院门一开,发现薛时不在,不由有些意外。但他面上没表现出来,还是和往常一样去了茶馆。
他在茶馆坐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马蹄声,抬头往窗下望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名穿着军官制服的人低着头走进茶馆,郝君宝没有瞧见他的正脸,但看那身形似乎是陆成舟。
自他从北平回来之后,就没见过陆成舟。他心里还有气,把脸扭向窗外,听着陆成舟一步步上楼时皮靴磕着地面的声响。他听到陆成舟在楼梯口停了一下,径直朝他走来。
等到陆成舟在他对面坐下了,郝君宝才转过脸,一看对面那人,不由怔住。
那个天天来骚扰他的痞子此时穿着一身挺括的军装,笔直坐在他对面,摘下帽子放在桌上,朝他笑出一口白牙:“大哥,今天有些事耽搁来晚了,来来来,兄弟我陪你喝茶。”
薛时的身量和陆成舟差不多,穿上军装戴着帽子,宽肩窄腰的,远看都是笔直端正的大个子,难怪郝君宝会认错人。
郝君宝看着他,怔忪了一阵,随即劈头盖脸骂道:“你还说你不是他的人?你现在这样子,是怎么回事?自己打自己脸给我看呢?”
薛时立刻信口胡诹:“大哥,我冤枉!我是刚刚被陆师长缴了老巢,收编进入三十六师的!”
郝君宝把茶钱往桌上一拍,朝小二喊道:“结账!”说着,不理薛时,径直朝外走去。
薛时立刻拿着帽子起身跟了上去:“大哥,今天去哪?”
郝君宝斜了他一眼:“去庙里烧香,去去晦气,问问菩萨我到底是怎么摊上你这么个粘人精!”
“我陪你去!”
郝君宝大步走在前面,薛时牵着马走在后面,两人一起朝县城北边的观音庙走去。他自从来到三十六师,从来没有在这大丰县城这样穿着军装大摇大摆上街过,居民们都不认识他,因此见到他这么个生面孔,不由好奇朝他张望。
他经过街边一个算命摊子时,被人叫住了。
摊主是个瞎子,瞎子对他说了几句话,薛时起初没在意,而后突然听到了些玄妙的东西,不由停住脚步。
郝君宝在前面快步走着,发现薛时没有跟上,而是和街边一个算命先生聊上了,不由有些气恼,远远喊他:“喂!”
薛时听算命先生说了一长串,最后笑着摇了摇头,走开了。
郝君宝见他跟上来时还在笑,忍不住问道:“那孙瞎子和你说了什么?”
薛时笑着看他:“你真想知道?”
“说说看。”郝君宝认识那算命的孙瞎子,知道他有时候算得还挺准。
“他说我明年必有一场劫数,非得有一个贵人出手相助,才能逢凶化吉,躲过这场血光之灾。”薛时笑嘻嘻道,“他还说,大哥你就是我的贵人,只有你才能救我的命。”
“胡说八道!”郝君宝知道他又在拿这事作文章,跟他套近乎,登时气恼道,“你要真遭了灾,我一定不会出手,就在一旁看着你怎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