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这还不是最难的,他见过阿南给他演示从五十只球中一口气射落五只红色球,五连发全中,一颗子弹都没有白费。
莱恩紧紧盯视着空中缓缓降落的一大片竹蜻蜓,他在两只并排的竹蜻蜓下方找到了那只红色的球,它藏在一颗普通的白色球后面,只露出一小瓣。他毫不迟疑,立即举枪、瞄准、扣动扳机,一记点射,球碎了,红色的碎片应声裂开,四散着飞了出去。
身后传来掌声,莱恩回头一看,尼姑站在那里拍了拍手,微微一笑:“突飞猛进、很好。”
莱恩收起枪,恭敬站好,扯了一下嘴角权当笑了一下。
这几个月,他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时间久了,好像什么都看淡了,没有什么喜怒哀乐了,最多就是在上海小住的时候,听到一些薛时正在慢慢康复的消息,心里会有一点小小的愉悦,然而,也愉悦得有限。
尼姑走过来,将一封信递给他:“你的信,他准备寄往美国去,被小章拦截下来,送到这里。”
莱恩接过,没有立即拆开,只是仔细地收进大衣内侧的口袋里,贴身藏好。
“他的眼睛已经好了,还是不愿意去见他?”
莱恩沉默了一下,将视线移到别处,轻道:“再等等吧,等我学有所成。”起码,要能够自保,能够不依靠薛时独自在危机四伏的中国立足,而不是一次次拖累他,成为他的负担。
“照你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就能接受最终测试了。”尼姑笃定道。
“最终测试?”
“通过测试就算正式出师,出师之后你可以留在这里,和我们在一起,也可以自行离开,决定权在你。”
莱恩疑惑道:“这样就出师?不用学习别的?”他这几个月一直在练习射击,其他什么都没学过。
“你的师兄们,每个人都有缺陷,比如你阿南师兄,不能说话,比如阿遥,他失去了一条手臂,但是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强项,比如刘天民性格好自来熟,容易让人打消戒心,能轻易取得他人的信任,比如你,枪法精准弹无虚发,你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这里不是特工学校,并不培养全能人才,你们只有互相配合,才能成为一个强大的团体。”
阿南顺着树干滑了下来,提着空竹筐走到尼姑身后,朝莱恩点了一下头。
莱恩咬着唇犹豫了许久,才鼓足勇气开口说出那个名字:“师父,你说……每个人都有缺陷,那薛时的缺陷是什么?”如果可以知道他的弱点,说不定日后可以在背后保护他。
话一出口,尼姑和阿南突然对视了一眼,同时看着他。
阿南侧过脸,掩饰一般一手虚虚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莱恩还是看到他唇角翘了起来。
“怎么了?我有说错什么话?”莱恩瞪着他。
尼姑笑了笑:“他不是我的徒弟。”
“他弱点太多,不够资格当我的徒弟,早就被淘汰了。”尼姑撂下这句话,转身缓缓离开,留下莱恩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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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时等莱恩的回信一直等到了隆冬,上海下了第一场雪。
他终日无所事事,每天去门口翻一次信箱,除此之外就是裹着毯子躺在被炉旁边,不分白天黑夜地睡觉,留声机一直开着。
信寄出去那么久,照理说,到美国一来一回都够了,然而始终没有回音。
雪从上午开始下,纷纷扬扬下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庭院里已是银装素裹,雪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
寄出去的信石沉大海,离开的人杳无音讯,他整个人就好象被埋进厚厚的积雪里面,寒冷、寂静、窒息。
天快黑的时候,尼姑举着伞,咯吱咯吱地踩着积雪回来了。
薛时背对着门躺着,听到尼姑开门的声音,懒洋洋地撩了一下眼皮,没有回头,裹紧毯子继续睡。
阿遥提着一只装热水的铁锅送进屋,放在矮桌上,锅里浸泡着几瓶清酒,两个酒杯。
尼姑脱了大衣,在被炉前盘腿坐定,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烫过的清酒,一口喝干,连喝了三杯才感觉驱散了周身寒气。
“你那个丧气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尼姑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薛时,“我最看不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为情所困半死不活的样子,谁离了谁不能活?愚蠢!”
薛时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顶着一头乱发,耷拉着眼皮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