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紫琅下楼的时候,在楼道的转角处和一个陌生人擦肩而过,不由回头多看了两眼。
那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年轻人,他左臂的袖子空荡荡地飘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步伐沉稳,蹬楼梯向上走。
朱紫琅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从阴暗的地下室搬到有窗户的病房里,薛时才知道他的眼睛被药物侵蚀得有多厉害。即便窗帘遮得严严实实,他也不能适应室内白天的散射光线,眼睛酸胀,不停地流泪,时不时就得拿毛巾擦一下眼泪。但他还是很庆幸,顾晚晚只不过是用药三天,就落下了眼睛畏光的毛病,他这次用药过量,竟然没有像小范说的那样瞎掉,已经很幸运了。
叶弥生见他难受得厉害,眼睛都睁不开,遂找来护士,让她用绷带将薛时的眼睛一圈一圈地缠上。
薛时按了按覆在眼睛上的绷带,还是能有光线从鼻子两侧的空隙透进来,他犹豫了一下,问道:“我能不能要求换一间病房?”
“这里还是太亮?”叶弥生观察着他,一脸担忧。
薛时点了点头:“我的眼睛已经一点光都受不住了,我要是瞎了,以后恐怕就要靠你伺候我终老了。”
“别瞎说,”叶弥生握着他的手低声说道,“你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研制出副作用没有那么强的药物,就不会让你受罪了。”
朱紫琅的效率非常高,出去买个早餐的工夫,他已经找熟人雇了两个可靠的保镖,带着保镖一起来到医院,就看到护士们正推着薛时从病房里走出来。
朱紫琅拦住一个护士,皱着眉问道:“他怎么了?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叶弥生跟在后面走了出来:“他眼睛受不得光,我给他换个背阴的病房。”
“他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娇气了?”朱紫琅听罢冷笑了一下,指着身后的两名保镖,“这几天,我要是不在,就由他们负责你们的安全。”
叶弥生点了点头:“有劳了,还是二哥办事最稳妥。”
“让她们赶紧换,”朱紫琅将提着的早餐送到他手里,“换好了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一整夜没睡,累坏了吧?最近工厂里忙,我得去一趟,下午再来看你。”
叶弥生接过早餐,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二哥。”
护士们推着薛时进了走廊对面的一间背阴的病房,朱紫琅朝雇来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两个保镖不动声色,也跟了进去。
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前,静静站着一个人影。
朱紫琅眼角余光瞥见那个人影,立时眼皮一跳,警觉地看向那个方向。
那个人逆光站着,看不清面孔,但是不知为何,朱紫琅就是能感觉到那个人正在审视自己。他身形瘦削,左臂的袖子轻飘飘地吊着,朱紫琅突然想起这是刚才他在下楼时遇到的那个独臂青年。
“朱先生、朱先生?”
朱紫琅回过神来,看到小范提着一只暖水瓶站在旁边,看到他在发呆,一脸困惑地问道:“你怎么了?”
“噢,没事。”朱紫琅朝他摆摆手,等他再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发现走廊尽头的窗户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我走了,照顾好他们。”朱紫琅拍了拍小范的肩,便下了楼。
他离开医院之后并没有立刻去工厂,而是去了熟人的介绍所,又多雇了两名保镖送去了医院。今天两度碰到的那个残疾青年委实怪异,虽然他并不认为一个残疾人会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但也不可掉以轻心。
一整个上午,他都心不在焉,总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于是,中午十二点一过,他就带上没对完的账本,匆匆离开工厂,赶往仁济医院。
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早上还是晴空万里,到这会儿天空已经阴云密布,云层中隐隐传来雷声,很快就要下雷阵雨了。
朱紫琅赶在下雨之前到了医院,蹬楼梯直奔五楼,打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病房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两名保镖一左一右坐在角落里,尽职尽责地进行他们的看守工作。薛时眼睛上裹着绷带,头歪向一边,正在沉睡。叶弥生大约也是累极了,趴在他手边睡着了,但是他被开门声惊醒,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看到无事发生,整个上午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放下了,朱紫琅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俯身将他抱了起来,放在一旁的空床位上,轻声道:“累了就躺下好好睡一觉,下午我在这里守着,你放心。”
叶弥生点了点头,盖上薄毯,翻身睡去。
朱紫琅让那两名保镖退了出去,在外面守着,再加上楼下守着的两个人,应该是万无一失了。他拉了张凳子坐在两张病床中间,翻开了上午没对完的账本。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大,闪电越来越密集,风很大,时不时将窗帘高高吹起,不多时,暴雨倾盆而至,朱紫琅走过去,将窗户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