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乌云蔽日的闷热夜晚,四周一片漆黑,附近水田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蛙鸣,叫得人平白无故心生烦躁。
年轻的情报局调查员郑卫东藏身在菇房外面的围墙根下,他身后跟着的全是这次特别行动队的队员。他们收到线报,说是斧头帮余党在这一带出没,几经排查,最终确定了斧头帮就藏身在这处菇房里,他们刻意放出菇房闹鬼的传闻,目的就是阻止村民靠近。
所有人都凝神听着菇房里的响动,直到队长郑卫东一挥手,一行人端着枪一拥而上,堵在菇房门口,不由分说就对着菇房里开了火。
密集的枪声惊起一群雀鸟,村里的农夫也被惊醒,哈欠连天地走到窗口,就看见村东边的天空冒着浓烟,窜出火光,他慌忙跑去摇醒自家婆娘,披着衣服出门一看,原来是荒废的菇房着火了。
夫妻俩把左邻右舍喊醒的时候,菇房的火势已经越来越大无法控制,大火将整片天空都映得通红。
整个村庄都惊醒了,村民们全都站在田埂上呆望着大火的方向,然而前几天闹鬼的事弄得人心惶惶,再加上女人们七嘴八舌危言耸听,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前去救火。
情报局调查科科长陈华在当晚就接到急报:他手底下一个特别行动队在围剿斧头帮余党的时候不慎中计,有人员伤亡。他闻讯赶来,到达高行镇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镇上的道路太过狭窄,他雇来的汽车行驶在泥土路上,匆匆赶往事发地点,但在行至一大片庄稼地的时候,由于道路太过狭窄泥泞,汽车再也开不过去了。
远处的天空冒出滚滚浓烟,隐约可以看到火光,想必那里就是事发地点。陈华脸色一沉,远远看着那个方向,朝身边的下属吩咐:“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下属领命去了。车里有些闷热,只剩下他和另一名开车的下属。
他是深更半夜被人从睡梦中叫醒,一路舟车马不停蹄赶过来的。此时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感慨这斧头帮实在难缠,即便是帮主王玉清已被击毙,但其余党至今也没能清剿干净。
不多时,外面有人敲了敲他的车窗,陈华以为是下属回来了,抬起头。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人径直拉开车门跨了进来,挨着他坐下。
那是一个陌生的年轻人。
陈华一惊,慌忙把手伸进怀里去掏手枪,但对方显然比他动作快,冰冷的枪口已经抵上他的脑门:“别动。”
“什么人?!”坐在驾驶位的另一名下属大喝一声,掏出手枪转过身,拿枪指着那人。
“啧啧啧……”那人伸出一根手指朝那下属摆了摆,笑道,“别慌,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们陈科长给请过来,把枪放下。”
“把枪放下……”陈华艰难地侧过头,命令道。
那人直接伸手摸进他怀里,搜走了他的手枪,又道:“让他出去。”
“出去。”陈华简短地吩咐。
那名下属只得放下枪,拉开车门退了出去。就在这时,陈华听到一声枪响,那名下属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当即就软趴趴地倒在车窗边,滑落下去,在车窗上留下几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外面有枪手,很显然这一切都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他们已经进入了包围圈。陈华想不出,在这个国家,除了斧头帮,还有什么组织会如此大胆,竟敢公然对情报局下手。
车里光线很暗,陈华勉强可以看清坐在他身边的是个年轻人,他显然刚刚经历了一场战斗,白衬衫上血迹斑斑。陈华问道:“你是斧头帮王玉清的人?”
薛时没有回答。因为听到这个名字,他突然忆起了当年那个戴着圆眼镜整天在他耳边唠唠叨叨的狱友,也许那时候,应该认真听一听他的话,因为那个人,他并不讨厌,甚至还有些仰慕。
只是那时候,他年轻气盛,听不进任何教诲,如今,永远不会有机会了。
他看了陈华一眼。几年前,在监狱里他就见过这个人,见过他耀武扬威审讯莱恩的样子。他原本还想像猫玩耗子似的跟他玩一会,慢慢玩死他,此时骤然没了心情,只觉得这人面目可憎,想快点解决这件事。
车里传来枪声。情报局调查科科长陈华至死都没能弄明白,所有的一切,都是多年前他助纣为虐,将一名无辜的年轻人投进监狱而引发的恶果。
刘天民留在菇房殿后,此时做完了一切跑回来,就看到薛时靠在汽车上,拿一个扁酒壶闷闷不乐地喝酒。
何越将倒在地上的那具尸体拖走,扔进了旁边水草丛生的河道里,又折返回来,弯腰去车里拖出另外一具尸体。
看着他们将案发现场清理完毕,薛时举起酒壶酹了一圈,对逝去的王九聊表祭奠。做完这些,他回过头道:“走吧。”
村民们已经开始救火,很快,他们就会发现在菇房里的多具尸体,情报局高官被谋杀之事也马上会败露,他在这个国家已经没有立足之地了。
这样也好。母亲逝去了,兄弟反目,各奔东西,他终于可以抛下一切,和恋人远走高飞,对这里再无任何留恋。
渡轮缓缓离岸起航,返回上海县城。
在船上,薛时将染血的衣物扔进煤炉烧毁,打了一桶水兜头浇下,然后用毛巾将浑身上下擦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换了一套干净体面的西装,打好领带,手指沾了水,很仔细地将头发拢向脑后。他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一会儿,对自己的造型大体满意,努力朝镜子里的自己咧嘴笑出一口白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