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个小时之后,上海戒严了。
码头、火车站到处都是警察在对往来旅客进行排查,他们此前借着肃清斧头帮余党的由头到处搜人,闹得全城人心惶惶,现在更是明目张胆,只要有一点让他们觉得可疑都会被逮捕审讯。
小叶子坐在沙发上折纸飞机,崔小小趴在地上读连环画,小弟光着屁股在地上爬过来爬过去,时不时咿咿呀呀一声向姐姐们昭示他的存在感。
叶弥生端坐在一旁喝茶读报纸,俨然一个孩子王。
朱紫琅匆匆走进客厅,叶弥生看到他回来,立刻招手叫来奶妈把孩子们都抱走了。
朱紫琅一坐下就灌了三杯热茶,一言不发,叶弥生放下报纸,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外面全都是警察,我好不容易才能避人耳目把那赵煜城送到火车站,只是……”朱紫琅犹豫了一下,“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帮他?为什么就这样放走一个斧头帮的人?”
“谁说是我们放走了斧头帮的人?”叶弥生微微一笑,“放走他的,明明是李先生。”
朱紫琅还是一脸担忧:“可是……外面风声那么紧,我们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斧头帮扯上关系,万一那赵煜城被抓了,把我们供出来,岂不是……”
“二哥,我们来做个假设,现在有四种可能。一、假如赵煜城被抓了,他供出李先生,那么就是我们赢,因为第一个出手救他的人,确实是李先生;二、假如他被抓了,供出我们,警察上门盘问,我们能说什么?我们知道什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在李先生的指示下为赵煜城提供帮助,根本不知道他是斧头帮的人那么还是我们赢;三、假如他被抓了,讲究江湖义气,宁死不肯供出李先生,那么我们也没什么损失;第四,如果他没有被抓到,顺利逃出上海,那么结果同三。”叶弥生慵懒地靠进沙发里,胸有成竹道,“这一局博弈,李先生毫无胜算,怎么想都是我们赢,我倒是更希望那赵煜城能被逮捕,我们就可以顺水推舟借刀杀人,省时省力。本来嘛,这件事和我们就没关系,是李先生动的手。”
朱紫琅顿时茅塞顿开:“这样一来,时哥回到上海,发现李先生出了事,就会去寻那情报局的晦气,根本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
“寻情报局的晦气?”叶弥生嗤笑了一声,“他那是自寻死路。”
朱紫琅眼神一暗:“你想保他?”
“保,当然要保,毕竟,他是我的时哥啊!”叶弥生悠然说着,下一秒,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异常阴狠,“但是在那之前,我要睁大眼睛看着,看着他自寻死路,看着他以卵击石,看着他一败涂地,等他落到一无所有,只能回来找我,依附我,求我庇护,被我踏在脚下,从此只能听我的话,为我做事。”
“兄弟一场,给点教训就行了,也别做得太绝,”朱紫琅并不赞同。
但叶弥生眼神空茫,似乎没有在听。
良久,他眼眶泛红,咬牙切齿道:“都是他逼的,是他的错,是他先辜负我的!”
第88章 88、险境
火车站堵得水泄不通,警察就地设置了检查站,每一个旅客都要经受盘问和搜查,确认没问题的才能被放行进入月台。
出行受阻,火车站旁边的一间面馆里挤满了怨声载道的旅客。
赵煜城背对着面馆大门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拐杖斜靠在桌边,他一边埋头吃面一边从窗缝里观察着对面火车站的动静。
他在那栋洋楼里睡到天黑,最后被门外的争吵声弄醒。
争吵的两个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能够让他清清楚楚听到内容。他竖着耳朵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概知道了眼下的局势。
不知道哪位斧头帮的同僚暴露了行踪,导致全城戒严,到处都是警察,普通行人都受到盘问,即便是租界中的这处豪宅也并不安全,所以外面的两个人就他的去留问题吵得不可开交。叶弥生坚持要让他留下,朱紫琅一心想把他送走。
赵煜城坐起身,看到床边竖着一根拐杖,心中立刻清明如镜。这么明显的逐客令他怎么会看不出?恐怕外面那两个人是在故意吵给他听呢。
他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跑去开了门,打断了外面的争吵,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便自行请辞。
叶弥生执意挽留他,朱紫琅反倒有些过意不去,立刻叫来一名汽车夫和一名家丁,几个人围在一起为他制定了详细的逃离计划,然后连夜将他送到火车站。
他到了之后才发现火车站已经被封锁了,他在附近的廉价旅馆租了个铺位睡了一夜。到今天早上才再度来到火车站附近,形势依然没有好转,眼下一碗面都快吃完了,他也没能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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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时乘坐的这趟军用专列缓缓进站,因为有两位大人物此刻在上海,这趟列车将在这里停靠半天,等下午接了那两位大人物才开往南京。
列车中有几个年轻军官似乎是第一次到这么繁华的大都会来,几个人一合计,决定趁着这半天时间下车到处去逛逛,廖师长怕他们走丢,便将这几个人交给薛时,让他带着他们到处见识见识。
廖师长这一路对薛时照顾颇周,他也不好推辞,只得接下了这个活。
从昨晚开始,他心里就一直惴惴不安,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一整晚都没睡好。但此刻任凭他怎么归心似箭,带着这帮累赘,下午三点之前不可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