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从杂物间找了两把铲子递给何律何越,朝院子里的两株桃树指了指:“挖了搬走。”
何律接过铲子愣在那里:“啊?这树这么大……酒馆里没地儿栽啊!”
“我想移栽到玉姨和锦之的坟上去,春天花开的时候,瞧着也热闹些,有生气。”薛时道。
何律何越两兄弟不说话了,拿着铲子走到院子里开始挖树。
薛时在母亲的卧室里搜罗了一些遗物,装进箱子搬上了车,然后上了阁楼。阁楼宛如一个藏宝阁,里面有不少他的宝贝。薛时把他的英文课本、留声机、唱片盒子、一些画和一些衣物一起收拾好,整整齐齐码进箱子里。
提着沉重的箱子下楼的时候,客厅里倏然传来乐声,薛时一怔,停住了脚步。有人在楼下弹钢琴,弹的正是许久以前李先生的曲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琴声依旧,可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到往昔了。薛时靠在楼梯扶手上静静听了一小会儿,迈步下楼。
叶弥生停止了弹奏,坐在那里侧过脸看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薛时目不斜视,提着箱子就要出门送到车上去,却听到叶弥生唤了一声:“时哥。”
叶弥生见他垂下头,并没有要停留的意思,连忙站起身,问道:“这架钢琴你要搬走吗?”
“不用了,我买了新的钢琴给他。那是过去我送给你的,你留着吧。”薛时头也不回。
叶弥生表情凄凉地笑了笑:“从今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了。”
“唔。”薛时含糊应了一声。
“正月十五,我的婚礼,你来吗?”
薛时终于转过身看着他,冷冷说道:“答应晚晚的事,我办到了,你以后好好待她。锦之的事,我没办法原谅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见他说完转身就走,叶弥生忙追了两步,央求道:“我知道你现在恨我,但是小叶子是无辜的,你能不能去看看她?她天天哭,饭也不肯吃,一到晚上就到处找你。”
薛时表情一滞,心中挣扎了片刻,将提着的箱子慢慢放下了。
小叶子果然黑瘦了不少,表情恹恹的,小小在一旁玩积木,将一块积木塞给她,小叶子茫然地拿起看了一眼,扔到一边。
薛时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情景。
叶弥生拍了拍手:“小叶子,快看看谁来了?”
两个孩子一齐扭过头,小小惊喜地喊了一声:“时叔叔!”小叶子盯着薛时,呆愣了半晌,终于讷讷地出了声:“爸……啊爸……”
薛时将装着糖葫芦的纸袋递给小小,走上前去抱起了小叶子,从纸包里拿出糖葫芦送到她嘴边:“吃,爸爸在这呢!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怎么没人照顾她?”薛时转身对叶弥生怒道,“奶妈呢?”
小叶子还是直愣愣地看着他的脸,仿佛还没能接受爸爸回来的现实,良久,她才猛地一搂爸爸的脖子,乖巧地伏在他肩上,再也不肯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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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恩将一沓音乐手稿装进信封,递进了窗口,待邮政局的职员接收了之后,又拿出一封普通信件递了进去。
手稿是要寄往英国给布尔特先生的,前一阵子,还住在华懋饭店的时候,他突然收到伦敦的来信,是詹姆士写的,信上描述了他们的近况:自他离开伦敦之后,半年来,经过多方努力,他们终于平息了舆论,为他挽回了名声,詹姆士信上写道,布尔特先生仍然希望能看到他的作品。
莱恩最近过得无忧无虑,十分清闲,偶尔和薛时出去喝酒跳舞泡澡,或者留在屋里一起布置他们的小酒馆。日子过得惬意了,他灵感泉涌,虽然新的钢琴还没搬回来,但他已经完成了不少作品,尽数寄往伦敦。
那封普通信件是家书,寄往美国给父亲。他出狱之后一直和父亲保持着联络,在英国的时候寄了几张唱片回去,受到了父亲和维克多叔叔的赞赏。这封家书,除了告知父亲他又回到了中国之外,还向父亲公布了他的恋情,并且承诺不久以后,等稳定下来,他将带着他的中国恋人回去见一见父亲。
做完这些,莱恩就回到了小酒馆。
天色不早了,阿南一回来换好衣服,便走去吧台后面擦杯子,准备开张。莱恩走进后院,诧异地发现薛时竟然在家,正蹲在地上收拾东西。
都是从小公馆搬回来的旧物,薛时收藏的宝贝。
莱恩走过去,在一旁蹲下,想要帮着他一起收拾,薛时却朝他挥了挥手:“不用你,我自己来就好,你今天起那么早,肯定没睡够,去歇着,等会儿就吃晚饭了,到时候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