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时回过神来,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知道,你睡一下,我再想办法。”
白锦国收起枪,脸色森冷地看着他说:“眼下全国药品奇缺,根本就没有人能顾得上我们这里。能用的只有冷水和开水,我给你半天假,你自己看着办,明天他要是还不能退烧的话我们就必须把他送回监狱。”
薛时瞧了白锦国一眼,沉默了,他知道那是事实。
连年征战,民不聊生,物资奇缺,许多药品已经被奸商炒到天价,还有谁会在意这些被流放到小岛上伐木的囚犯呢?
他去打了一盆冷水,挤了块冷毛巾给莱恩敷上,然后跑回营房抱来了两床棉被,将整个人裹在里面,接着在厨房找到了一点红糖,融化在开水里,支撑着他坐起,慢慢喂他喝下去半杯红糖水。
在莱恩昏睡的时间里,他翻遍了这里所有的柜子、架子和抽屉,想要找到一点有用的药物,可是除了各种过期变质的不明药液和一些发霉发黄的纱布之外什么都没找到。
最后,薛时只能靠不停地更换冷毛巾来使昏睡中的人舒服一点,但这毫无用处,莱恩的体温一直没能降下来,他一直眉头紧蹙,脸上浮出一层汗珠,甚至开始断断续续地说胡话。
薛时把耳朵凑过去,听到莱恩似乎在昏睡中含糊地呼喊着父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如此脆弱痛苦的表情。
他以为李莱恩永远都是沉静如水的。
就算是一个人默默绝食打算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被囚犯们用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羞辱的时候、或者是被一群性格暴戾的学生围殴的时候……永远就像一头温吞吞慢悠悠的牛,温顺谦恭却韧性十足,仿佛永远没有什么能让他屈服。
薛时到这时才发现,自己对他的了解,少得可怜。
他为何会来到这片硝烟四起的土地上?
他又是因何而入狱?
他最初为何轻生,却又在最后关头放弃,说出我要活这样的话?
这些问题,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莱恩。
最初,他以为这个人无足轻重,只是有点特别,是他枯燥的监狱生活的调剂品,有没有都一样,对他的生活并无影响。
可是就是这么短短几个月时间里,很多东西悄悄改变了。
比如,只要莱恩蹙起眉头,他就会乖乖听话,只要莱恩出现任何异常,他就会心里发慌。
天色渐渐暗下来,莱恩中间醒过来一次,薛时扶起他,又喂他喝了半杯热糖水,看着他躺回去又陷入昏睡。
第20章 20、慌
刘天民和王征在食堂吃过晚饭,带着两碗粥和两个馒头匆匆赶到那间像荒废的木屋一般的医务室,一开门就看到薛时咬着手指坐在病床前,眉头紧蹙,一筹莫展。
王征用袖子擦了擦桌上的灰尘,将带过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回头对薛时说:“时哥,吃点东西吧。”
薛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走去桌边吃饭。
刘天民看着昏睡的莱恩,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担忧道:“烧完全没退下去啊。”
莱恩撩起沉重的眼皮,看了他们一眼。
“哟,醒着呢,”王征欣喜道,“李先生,我来喂你喝点粥吧,多多少少吃一点,病能好得快一些。”
莱恩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他其实一直半睡半醒,意识浮浮沉沉,每次醒来都看到薛时守在身边,就又放心地睡过去,这会儿看到大家都来了,他有点不好意思再睡,强撑着坐了起来。
薛时三两口喝完了一碗粥,看到王征端着粥碗正要上前,忙道:“我来吧。”说着就接过粥碗,在床沿坐下,将莱恩扶起,让他后背靠在自己胸口,手臂环住他,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送到他嘴边。
后背靠着坚实的胸膛,额角可以蹭到他下巴上粗糙的胡茬,莱恩侧过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顺从地张开嘴,将那勺稀粥喝了下去,又侧过脸盯着他看。
他眼中的关切和担忧,都是真的。
“一直看着我干什么?我的脸能下饭?”薛时笑了一下,又舀了一勺粥送到他嘴边,“行吧,下饭就多看两眼,多吃点。”
“吱呀”一声,医务室的木门被推开了,白锦国走了进来,皱着眉看着医务室的四个人,终究是没说什么,将一个带盖的搪瓷茶杯放在桌上。
刘天民拿起那个茶杯,揭开杯盖,一股浓苦的热气扑面而来,他望着杯子里黑褐色的汤汁,问道:“白管教,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