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钢琴师 最澄 3895 字 4个月前

少年鼻头冻得发红,茫然地睁着那双没有焦距的漂亮眼睛,唇边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他拉二胡的手并没有停,只是微微朝谢明贵俯身行礼,语气欣喜地道了一声:“谢谢先生!”大约是从他使用打火机的声音和香烟的味道猜测出了他的身份。

倒是个聪明伶俐的,只可惜是个瞎子,谢明贵心里想。

他素来是喜欢漂亮的东西的,一旦见到心仪之物,必定会想方设法收入囊中,今日居然在街边捡到一宝,他心情极好,拈了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他空洞的眼睛,笑着问道:“你叫什么?”

少年显然有些窘迫,停下了拉二胡的手,不自在地缩回下巴,低低答了一声:“叶弥生。”

“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么?”察觉出少年的瑟缩,谢明贵也不恼,凑近细细瞧着他润白细致的皮肤,那上面覆盖了一层绒毛,水蜜桃似的,好像一口咬下去就能沁出甜蜜的汁水来。

“父母双全。”叶弥生咬紧下唇,带着烟草味的热气吹在自己鼻尖,他知道那个男人此刻一定距离自己很近,身体不由自主向后缩了缩。

谢明贵了然笑道:“这样吧,我给你找份差事,以后你就别再干这个了,安心跟着我,我保你吃穿用度,可好?”说罢便伸手去抚摸他的脸。

被指尖触到的瞬间,叶弥生浑身一颤,手中一抖,连带着二胡发出“吱”的一声轻响,好像在底气不足地抗议着。

“你不用害怕……”谢明贵看到叶弥生战战兢兢地盯着自己的方向,脸上是一副懵懂的表情,不由好笑。他顺着他细白的脖颈看下去,已经用目光在剥他的衣服了。

“四少爷,黄少爷人已经到了,正在赌场门口等着您哪!”谢家的汽车夫停好车走上前来,他显然是个没眼色的,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搅了自家少爷的好兴致。

谢明贵一脸不悦,收回目光站起身,回头瞧了一眼,果然发现黄少爷一身长衫,拄着一柄长雨伞,风度翩翩地摘下帽子朝他颔首致意,眉眼里尽是暧昧神色。谢明贵立刻把那盲眼少年抛诸脑后,满面春风朝他走去。

因为下了雪,天气又冷,赌场今天的人不多,谢明贵和黄少爷在赌场玩了几个回合,末了觉得没意思,便一同去贵宾休息室,躺在烟塌上痛痛快快腾云驾雾了一番,过足烟瘾之后,他便对黄少爷那一身细嫩的皮肉来了兴致,把他压在烟塌上耳鬓厮磨一番,直磨得两人都起了火,便约他去自家公馆过夜。

走出赌场的时候,他下意识朝街边望了一眼,发现那盲眼少年已经不在了,他怅怅然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弄丢了什么东西,觉得有点可惜。

夜已经很深了,汽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缓缓行进,因为积了薄雪的缘故,轮胎有些打滑,汽车夫驾车驶入一条没有路灯的小道,四周黑的,他开车开得十分小心。

谢明贵搂着新近相好的黄少爷坐在后座,毫不避讳,对他上下其手,直惹得黄少爷脸颊酡红,整个人水蛇一般挂在他身上,他甚觉满意,直恨不得立刻飞回家,把他扔在大床上。

突然,汽车一个急刹,谢明贵整个人都撞进黄少爷怀里,额头磕到他的下巴。他刚想冲汽车夫发火,一抬眼,却看到车窗外几个黑影迅速朝他们逼近。

谢明贵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几个黑影就来到近前,打开车门,一股冷风激得他浑身一颤,后座衣衫不整的两个人立时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

一个年轻人探头伸进车里,不由分说就将谢明贵拉下了车。

他被两个青年按在地上,一只沉重的大脚踩在他后背,一束手电筒的光亮打在他脸上,照得他睁不开眼睛,只是隐约听到有脚步声走近。

一双黑皮鞋停在他面前。

谢明贵仰起脸试图避开手电筒刺目的光,他看到来人是一个瘦高个青年,围着围巾,戴了一顶鸭舌帽,将一双眼睛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看不清楚他的五官表情。

青年在他面前蹲下,往旁边汽车内的黄少爷那里瞧了一眼,摸了摸下巴诧异道:“哟呵,男人也能这么干?”

谢明贵茫然地望着来人,他依然没弄明白这人的来头。

那青年要笑不笑,接着道:“不知道谢四少爷正在办事儿,搅了谢四少爷的好兴致,对不起啊!”

一席话,说得围在旁边的那群人暧昧地笑了出来。

那青年收了笑容,呼出一口白汽,他手中把玩着一把刀,平静地问了声:“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么?”

“不知道也不要紧,你很快就会知道的。”青年说着便扯过他的右手,将他五根手指抻直了,按在地上,“你今天似乎用这只手碰了不该碰的东西。”

谢明贵骤然想起之前似乎在赌场门口调戏了一个盲眼的少年,他瞬时有点发抖,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有人愿意为那个街头卖艺的少年出头。

青年漫不经心拿着刀,在他的手指上空比划着,这时,谢明贵突然发现,那不是一把普通的刀,而是一把锋利的甘蔗刀!

“你就是甘蔗时?!”谢明贵脱口而出,后脑勺却被押着他的人狠狠踢了一下,提醒他注意说话的语气。

所谓“甘蔗时”,是这一带近几年新近崛起的一个大混混的诨号。听说当年他只是个走街串巷卖甘蔗的半大孩子,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年仅十六岁的甘蔗时仅仅凭借一把甘蔗刀,单枪匹马把唐闸路一带的混混们杀得人仰马翻,因为这件事,甘蔗时的名声在道上传开,引得附近不少大大小小的混混前来投奔,他的势力迅速发展壮大,仅仅是三四年的功夫,就成了公共租界一带的大流氓,领着手底下百来号兄弟,靠替人看场子讨赌债放高利贷押货运货为生,近两年更是颇有风生水起之势。据说他的标志就是一把从不离身的甘蔗刀,以及左手断掉两截的小拇指。

谢明贵定睛一瞧,发现那青年的左手小拇指果然是断掉了,仅剩短短的一截支在那里。

“眼力挺好。”薛时皮笑肉不笑地把玩着他的甘蔗刀。

有好几次,谢明贵以为那把刀就要落下将他的手指齐刷刷切去一截了,他额头沁出冷汗,忙不迭地开口:“时哥,有话好说,我不知道那叶弥生是你兄弟,早知道我就不去冒犯他了,今天确实多有得罪,明天一定叫上弟兄们出来喝一杯,也让我有机会赔个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