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驭从医院出来,不到下午三点,他想让季楠平送他回公司。这个跟了他四年,稳重温和的助理没有服从他的命令,直接把闻驭送回了家。
“你今天哪也别去,在家里休息。公司的事,那么多经理,没必要你事事亲力亲为。”
工作能帮闻驭忘记很多东西,一旦空下来,他就会陷入时断时续的茫然。闻驭翻了会儿杂志、看了会儿电视,也才过去一个钟头。他关掉电视机,让房间彻底的安静下来,起身走在窗边,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直到天空原本明亮的光线在他的瞳孔里逐渐暗淡。
太阳落尽了,夜色渗入城市的每个角落。
他穿衣换鞋,打算出门找家小餐馆随便吃点晚饭。刚走到街上,裤子里的手机震动起来。闻驭拿出手机,面色不由一静。
来电人是段小恩。
闻驭站在街边,慢慢地接通电话。段小恩轻柔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带着几分迟疑:“……闻驭?”
闻驭没有接话。
“我决定……嗯,跟我哥回国外了,”段小恩知道他在听,轻轻地说,“这次是真的离开,在那边定居,再也不回来了。”
闻驭垂眸,顿了顿,说:“在外面一切顺利。”
段小恩努力地笑了声,扬起几分音调:“我今晚十点的飞机,你要来送送我吗?”
“……”
闻驭没有回答,段小恩也没再多问。他笑着开口:“好啦,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不打扰你了。”
段小恩再次回头。
他背后是整洁明亮的登机厅。人流匆匆,他没有见到闻驭。
“小恩,该进去了。”段之随说,取出证件交给海关的检查人员。
段小恩忧郁地收回目光。
这次,他是真的要走了。离开这座曾经给了他太过灰败、无望的记忆,又在灰败与无望里,看到那个从他窗边骑着自行车掠过,浸在暮色光线里的少年的城市。少年如锋利的刀刃,闯入他的视线、撕开他的情感。将他从家庭的绝境里拯救出来,又推入了情感的绝境。
他多么渴望闻驭能够来不是为了挽留闻驭,而是为了……
“小恩。”
段小恩身形一震,慌张转过头。
闻驭站在不远处,穿着冲锋衣、运动鞋,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段小恩不自觉地朝闻驭走了几步。快要走到跟前,又打住步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闻驭平静说:“不要哭。”
段小恩摇摇头,努力想要憋回眼泪,但泪水仍夺眶而出,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滚落。
“谢谢你能过来。”段小恩捂住脸啜泣,“这对我很重要。”
闻驭看着段小恩,脑子里浮现起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他跟眼前的男孩,生活在被城市遗忘、混乱不堪的贫民窟。男孩纤细的胳臂和双腿,总是带着奇怪的淤痕。男孩不怎么说话,很安静,像是跟屁虫一样黏在他后面。一开始,闻驭觉得这个男孩很烦,后来竟慢慢习惯了对方的存在,甚至想要保护他。
闻驭看了看无人排队,已经空下来的海关,对段小恩说:“好了,进去吧。”
段小恩噙着泪水,给海关递去护照。他准备跟段之随进去了,忽然又转过身,再次朝闻驭走来。
“对不起。”段小恩哭着说。
闻驭皱眉,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是我从他那偷走了你。你分化那天晚上……陪在你旁边的人,不是我。”
“那天晚上,你妈妈不在家,我在窗外……我看见他陪着你,等你睡着后,他才悄悄地离开。我走进你的房间,假装是我陪着你。我偷走了那天晚上。”
闻驭一动不动,气息变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