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问,是不想碰到闻川的伤疤。
简迟抱着书走下宿舍楼梯,之前借的几本经济学教科书快到最后的期限,他必须赶在后天前还回去。下楼时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蹲在楼梯口,脚步声大概是惊动了对方,白希羽受惊似的转过头,看见简迟,含着泪水的眼底亮了一下,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黯淡了下去。
这里碰上白希羽不是件什么意外的事情,他的宿舍就在楼上。简迟抬头看向不远处,另一道纤细的背影正消失在拐角,来不及看清,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白书昀。
他们之间的矛盾简迟不想插手进去,对白希羽简单地打了一个招呼就抱着书走下楼梯,忽然被一声有些发颤的哭腔叫住:“简迟,你是不是也很讨厌我?”
简迟一下子停住脚步,望向坐在楼梯上白希羽。他双手紧紧攥在膝盖上,双腿并拢缩成很小一团,白皙的脸上挂着泪痕,哭起来也不像别人那样弄得满脸狼狈,而是静静地流淌出一点楚楚可怜的意味。简迟被这道目光看得有些狠不下心。
“当然没有。”
性格不适合不能被说成讨厌,简迟没有理由刻意理会白希羽,只当他是一个普通同学。前面几次出于无奈下的帮忙或许让白希羽误会了什么,现在这样哭着质问他,简迟不禁有些头大。他最害怕别人在他面前哭了。
“可是,可是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白希羽果然这样说道,用手背抹了抹愈流愈凶眼泪,“哥哥......白书昀也是这样,我以为回到白家以后能和他们好好相处,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针对我?我做错什么了吗?”
简迟已经顾不上白希羽轻而易举地就将这个重大秘密说出了口,连忙望了一圈周围,确定没有人以后,心底默默叹气,走了上去。
自从遇上前两次‘水灾’,简迟随身都会带一包纸,他命里大概和水相克,抽出一张递给白希羽,放缓了声音:“把眼泪擦一下,你刚才说的那件事情不要随便告诉别人,我会替你保密,早点回宿舍休息吧。”
白希羽接过后指甲深深划破纸巾,没有擦去眼泪,抬起湿润的双眸看向简迟,夹杂深深的,让人看不透的情绪,“我相信你,简迟。你是不是早就已经猜到了这件事?我藏不住秘密,不知道还有多少人都猜到了事实,他们肯定也像哥哥一样在背地里骂我配不上白家。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妈妈没有死,我一定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也许现在还在江城读书,这辈子都不会来到川临。简迟,你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想过要抢走他的东西。”
简迟大概能猜到白书昀又给白希羽灌输了什么念头,走上几节台阶与他平视,安慰道:“我相信你,不要把白书昀的话放在心上,你先把眼泪擦掉,已经没事了。”
“在圣斯顿,只有你和副会长肯帮我,”白希羽的神色在谈及季怀斯时黯淡了少许,眼泪干涸大半,终于能勉强牵起一个笑容,酒窝都不如以往自然,“谢谢你简迟,哥哥他......他在有些事情上想得太任性了,不仅觉得我抢走了大哥和爸爸,好像也觉得你抢走了邵航,我不清楚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似乎很讨厌你,你以后一定要小心一点。”
简迟有些意外,并不是意外白书昀对他有敌意,而是意外白希羽会这样直接地告诉他,半晌微微颔首,“谢谢提醒,我记住了。”
把白书昀的恶言恶行与未来几乎称得上犯罪的行为归为‘任性’,简迟不敢苟同。一路上他都在反复思考白希羽最后那几句话,如果没有记错,白希羽不是一直都偏袒着他的哥哥吗?为什么会流露出那点埋怨,突然让他小心。也许白希羽真的将他当作了朋友,出于好心提醒,但无论怎么样,最后那句话听在耳里都有些奇怪。
哪怕熟知所有剧情,简迟也不了解这场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包括白希羽。
还好书回到宿舍,简迟用钥匙打开门,看见桌子上的东西时兀然停住了思绪,乱麻般缠绕成一团。他一步步走上前,停在桌上包装精致的黑色礼盒前,拿起上面放置的卡片,没有祝福语也没有署名,连同这个陌生的礼盒一起,凭空出现在了他的宿舍里。
锁没有被撬开的痕迹,显然有人光明正大地进入了他的房间。简迟抽开礼盒上的丝带,屏住呼吸打开了盖子,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刺痛过后,竭力跳动了起来。
里面是一架由方形玻璃罩盖住的飞机模型,机身全白,无比熟悉,正是他在邵航休息室里指过的那一架。
翻开卡片的背面,映入一行龙飞凤舞的字迹。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邵航,:制作○攉 戈卧慈贵族男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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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片扔进了垃圾桶,至于这个昂贵的飞机模型,简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
他想了很多,例如也扔进垃圾桶里,一想到价格便被否决了。例如找人还给邵航,可学校里的人大多忌惮他,更不可能把东西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简迟一刻也不想看到邵航的东西出现在他的宿舍里,这让他有一种被监视私人领域的反感,只能暂时把东西盖起来,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邵航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不少人在HS议论,有的说是在养病,也有的说犯了事被禁足。当然更多人觉得邵航只是不想来上课,于是任性地旷课了一整周,学校通常拿他没有办法,这次大概也是这样,见怪不怪。
极少数的人和简迟知道,前面两个不被相信的说辞才是事实。邵航被学生会下达了严厉的警告,三天时间内不能离开宿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邵航将三天时间硬生生拖成了七天,仿佛销声匿迹一般,如果不是收到了这份特殊的‘礼物’,简迟一定也这样认为。
没有道歉或愧疚,更没有认识到错误,反而狂妄地让人闯进他的房间,留下了毫不遮掩的罪证。这和简迟曾想的一样,即便亲口道歉,邵航也不会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简迟打开HS,第一次主动发去了消息:我会把东西放在学生会,你自己拿回去。
邵航没有回复,简迟关掉手机不再理会,这几天他和闻川还有张扬成为了图书馆的常驻客,大概是被学习气氛感染,张扬的理解能力进步了不少,至少不会在别人做到填空题的时候才做了一半的选择题。更不要说本来就有基础的闻川,简迟只是给他划出重点,偶尔几句指导,闻川就能理解十成十的意思,写出漂亮的答案。
这让简迟都有些自愧不如。他成绩不差,更多时候也是私底下花时间做了许多练习,哪有像闻川这样,仅仅白天写上几题,晚上还要出去打工,第二天丢出更难的题目都能熟练地举一反三。
大概就是气人又不得不服气的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