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危靠着他慢慢蹲下来,枪横放在腿上,打算抽一根烟缓缓。
信息素激起的欲潮并没有减退,那枪管此时对庄而言就是个定时炸弹,他刚摸出烟,庄就一转脸背过身去,蒋危吓得差点把烟扔了。他僵着身子想了半天,看见庄后颈上洇出的汗才明白过来,小心翼翼地把枪换到左手边,然后又朝庄挪了半步,看他并没有抗拒的意思,屁股才敢坐实了。
短短几分钟内,蒋危用他简单的脑回路做了无数种复杂的设想,把日子算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排查出可能性最大的一种情况,脸色一时变得非常难看。
但这种环境下他必须不能发脾气,除非这日子真不想过了。
蒋危酝酿了好半天,努力挤出一个笑,尽管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来的时候没带药……你要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帮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蒋危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从小就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想做什么就直接做了,很少会过问别人的意愿,蒋老司令把他当命根子疼,想要什么都满足,旁人忌惮他的家世,即便军区大院那些发小也都是顺着他来的。
在处理与庄这段感情时,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的就是他的,不是他的抢过来就好了,他在庄心中的形象已经坠崖式直降,也没有什么挽回余地。他亲手抹杀了少年时的一切,用对待普世众人的手段去对待最喜欢的人,最后朝着错误的方向一路走到黑。
直到他在庄的精神图景里,看见了曾经那样称得上美好的回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庄心中有过这么正面的形象,有过能与他并肩站到一起的资格。
在耳麦里听见基地要进入自毁程序时,他第一次觉得命运可以这样捉弄人,不愿给他重头再来的机会,他还有那么多想法没来得及实践。
蒋危乱七八糟想了很多,听到庄跟他说话才回过神来。
“……我想进入你的精神图景。”庄垂着眼睫,鼻梁上的细汗盛满了日光,“构建联系,帮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好,好。”蒋危立刻应下来,哪怕是这个答案,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一晚上。
庄调整了一下呼吸,正准备开始时,想了想,又说:“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
蒋危立刻乖乖照做。
庄这才阖起眼,集中精神力开始构建联系,这次他选择的方式很温和,蒋危几乎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就成功了,但庄只在他的精神图景里待了两分钟就退出来。
“对不起……”蒋危好像意识到了问题,手忙脚乱地解释,下意识要睁眼去看他的表情,“我努力控制一下。”
“不要睁眼。”庄皱着眉提醒。
蒋危刚掀开一条缝的眼皮又合回去,对自己满脑子的黄色废料感到十分抱歉。
“你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的思路走。”
蒋危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手背。从前都是他主动去握庄的手,只能摸到骨骼的棱角,每一根骨节都在试图挣开他,第一次被庄握住,他才发现那双手也可以变得很柔软,皮肤细腻得像一泓泉水,渗入毛孔,清凉舒畅的感觉流遍全身。
进去之前,庄好像听他嘀咕了一句:“刚才你不肯开枪,我都恨不得一枪崩了那小子,现在看来他也算功德一件了。”
庄原本构建好的世界因为这句话出现了一点小小的偏差。
他想起了八岁那年一桩旧事。
大院操场后面的槐树下,两个小孩并排坐在花台上,一个抬头看天,一个低头抄作业,钢笔在作业纸上刷刷蹭着。蒋危用老中医都辨认不出来的狂草字飞速写完作业,把本子一扔,跳下去。
“下来我带你出去玩。”
“不去,五点要练散打。”
“咱俩玩警察抓坏人,你演警察,我演坏人,我给你拿我练练手。”
庄犹豫了一下,两条腿慢慢伸直站到地上。蒋危把他拉到空旷处,微微弓起身子,做出防守的姿态,特别大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来,朝这打。”
庄攥起拳头,刚挥出去又收回来,有些纠结地皱起眉头:“不行,你不是犯罪分子,我打下不去。”
“打着玩你怕什么,你打人能有多疼?”蒋危满不在乎地甩了下头,“要不行你换这边打。”
庄坚持道:“我爸爸说过,《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第二条规定,制止违法犯罪行为才可以采取强制手段,你是好人,我不能打你,我还是回去打沙袋吧。”
蒋危一听急了,生怕他转头走掉,撸起袖子就扑了上去:“磨磨叽叽干什么,先给你一拳看你还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