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发现如果重来一次,无论有多少句对不起要说,我不可能坐以待毙。
我对柏潜的不信任,本就源自我筑起一道道高墙、穿上一层层盔甲的,单恋,单方面特别喜欢他!越喜欢越害怕失去,越害怕失去越不敢去赌。
总之是太爱他,反倒令自己伤怀。
这些穿入肺腑的想法,随着深入的程度,更加令我无法抛开自尊去解释。
可梗在心上,刺得我又鲜血淋漓。
越是疼痛越无法忽视,我只好屈从本心,装作随口一提的样子,说:“你以前也和我拍过床戏。”
我设想了很多种柏潜的回答,没想到他给的那么仔细沉重。
“嗯。”柏潜接着轻笑了一声,手指点了点我的膝盖,“想不到,在树老师心里,我竟是一个大慈善家。”
听着他轻飘飘的笑,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能理解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可我还没把这种滋味琢磨多久,柏潜的情绪就陡转直下,耳梢刮过的叹息很是失落。
他说:“我哪有那么好。你心疼过我净身出户的辛苦,可你不知道的是,我从未因此感到辛苦。我一直觉得我是活该。外界连同你都怜惜我被星和当作赚钱的密码,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是我一直主动把自己绑在我前妻和女儿身边,生怕哪一刻就不负责任地丢下她们不管了。我离婚时给出了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以及一刻不停地提供收益,因为我知道我除了这些什么都给不了。”
说到这时,柏潜苦笑了一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她们才是我遗产的全部收益人。而相反,我用余生来陪伴的树老师,按中国婚姻法,遗产继承法,却不具备任何条件获得馈赠,这样的话,树老师还觉得我是大慈善家吗?”
我被他说得一愣,没注意到柏潜脚尖往前挪动了几公分,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嘴唇碰到我的耳骨,“这十几年前我拍过的戏份比今天过火的不是没有,比今天受的刺激更大的有很多,可我从未在戏外生出过任何不该有的感情。”
他的呼吸仿佛都有片刻的凝滞。
“树老师以为,我该是对你的愧疚份量有多重,才能致使我那段天造地设的婚姻走到尽头?”
“反正就不能是对你戏外有情,对吗?”柏潜的语气重重的砸到我耳边。
我听到那四个字,心中憋闷,抱头蹿了蹿气,“戏外有情?戏外有情你会另娶他人?!戏外有情你会狠心到人间蒸发多少年?”
我知道我不该撒这口气的,没有道理,可是我忍不住。我一直努力释怀过去,可总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不停地因为一些无法逃避的细节委屈。
“柏潜,我有点累。”我闷在膝盖上,难受得喘不过气来,“我不是故意发脾气的,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柏潜应得很快:“冷静完你会和我分手吗?”
听到那两个字,我脑子嗡的一下,无需任何过渡,便紧咬牙关恶狠狠道:“不可能!这辈子要有分手那天,一定是我死了!”
我郁气横生,还没发作完就被柏潜带进了怀里。他不顾我意愿困住我,按着我的脸放到他空荡荡的脖颈上。
我能感受到他动脉下的温热,那些久远的过去慢慢飘散,又回归现实。
我摸着他的脖颈,想到柏潜只有在拍戏需要时才会把碧玺链取下来,我的情绪开始朝着平稳的趋势落地。
我听见柏潜说:“那没什么好冷静的。”他的气息吹到我耳边,带来钻心的痒,剖白的内容却让我脸颊血色尽失。
“当年我满心以为自己在你心中没有份量,自尊心使我强撑着失落决然离组,遵照你杀青后想断联的意愿消失,我那时怨你,觉得一腔真情实意都被你磨了个干净,很长时间再没让谁入过心。我前妻出现的时机很巧,我在她身上多少看到些自己可怜的影子,是她把我从那种自我封闭的状态里解脱出来。只是我们婚后不久就遇到了不幸,我的亲生父亲……”柏潜突然顿了一下,吞咽了数次,许久才得以正常出声,“他的出现,将这段本就不被看好的婚姻往死路上逼,利益与情感的龃龉,暴露出现实的难堪。我惴惴不安地等待世俗宣判,命运却又给我开了另一个玩笑,我想起了那场床戏。当下的感受除了觉得心惊,最纠结的是,你都愿意和我假戏真做了,怎么可能从未在乎过我。那种跨越许多年的遗憾来得太急太急,让我已经走到绝路的婚姻又添一记重击。”
柏潜的手臂收紧,像是在回忆中都害怕失去我,他说:“我想过要来和你亲声说句抱歉,心里想过无数种偿还你的方式……然而一别数年,登门特意造访只显得我唐突,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同我回忆这段对你而言非常残酷的往事。”
“可一切的打算在突然重逢那刻,我才知道,原来这些什么都是借口,我只是太想再见你一次。”
我在柏潜怀里,听到这种类似告白的话,心跳乱了节奏。
“我怀疑自己的性向怀疑到影响生活的地步,我前妻对此非常不能理解,她觉得我是疯了。我也觉得我疯了,不然为什么这么些年从来不敢去想你同我假戏真做是抱着什么心思,后来我离婚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我怕百年树人的青春曾经是真的BE过。”
我泪痕斑驳的脸侧突然又湿润起来,头顶传来柏潜痛苦又压抑的低吟,泪珠滚滚而下。
“我真笨,一定要你告诉我《青桐深》有剧本黑手,我才反应过来。身家背景哪样不差的树竟容,如果不是真的对我动了情,又怎么会屈辱地忍受职业上的侵犯呢。我的人生所有,原来一直都在朝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说到这时,柏潜已经痛哭出声了。胸膛深处的急促喘息,整副心肝都在颤抖的身体,以及他摇摇晃晃掉落着眼泪,烫化了我尚在激战的神经。
我以为我可以收拾好自己的状态去给他一些安抚,可柏潜接下来的话,仿佛是亲手拿刀在我心上拉开了一道参差错落的口子,让里面陈年的腐臭味骤然现了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