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啊前辈,我有点醉,吞两片解酒药再和详聊。”柏潜握着药瓶在我眼前晃了晃,又拉开西装内衬放回去。
我没太注意这个药瓶,也没有应柏潜的话。
柏潜扣上西装外套,又靠回沙发,回忆道:“杀青后我回家乡度过了一段很清闲的日子。学钓鱼,也学打牌。”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对我眨了下眼睛,说:“现在我再和前辈打牌,肯定不会有媒体再拿这个事来笑话我了。”
这个动作配上他的辩驳显得他格外幼稚,但幼稚得到我心里去了。因为他这样,真的很像九年前那个很爱对我撒娇的小孩。我知道他也没忘2021年5月20日被梁萍直播的那次斗地主。可正因为他没忘又主动提起,才让我心里的那处柔软变得微热。好像我们之间没有隔着这九年,我们的人生际遇没有天翻地覆。
见我失神,他又耐心地等了我一会儿,才在我眼神的示意下继续说:“我经常一个人去海边垂钓,背包里带上鱼食还有我吃的面包,一钓就是一天。其实没有钓上什么鱼,但第二天还是会去,也许我还是对钓上鱼这个事有期待吧。”
我有些怔忡,目光一寸不离地看他:“你以前不是说你怕海,也怕鱼吗?”
柏潜这次的沉默比上次还要长。
他左右摸了下口袋,没有找到想要的便朝我伸手:“可以向前辈借根烟吗?”
我反应不及,柏潜又像个男狐狸精般勾起了一个笑:“借我吧前辈,我刚才闻到你身上的烟味了。”
我没有一丝被拆穿的困窘,脸不红心不跳地拿出根烟点上,又烟头对烟屁股点了一根给柏潜,柏潜接过时说了声谢谢。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忘记害怕了。”柏潜吐了一口烟,“有一天钓得快睡着了,突然耳边响起一记快门声,瞬间清醒过来找根源。”
“那是我和我前妻第一次见面。”
我不动声色地陪柏潜吞云吐雾。白色的烟雾仿若是跨过了九年的光阴,才让我们现在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谈从前。
“接到我眼底的警告后,她第一时间和我道了歉,并主动说可以删除刚才拍的照片。我没有让她删除,我要求看了照片。”
“看照片时她离我很近,很兴奋地问我有没有意向和她们公司签约。她说随手一拍的那张照片,故事感好到可以直接当电影海报预告出片了。”
柏潜停顿了一下,又呼出口白烟,嘴角带着温暖的笑意,我完全可以区分这个笑和今天所有的笑,有多大的不同。
他的口气带些眷恋,“前辈应该不知道,我前妻真的很爱夸奖人。和她呆久了,没有人会不重建自信的。”
“但当时我拒绝了她的邀约。和当年对前辈您的解释一样,我说我不想去体验别人的人生,我过好自己的人生就够了。”
“郑小姐很有话术,她是很优秀的领导者。我们自那次分别后,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来告诉我电影和人生有什么不同,哄着我签了星和二十年。”
我注意着柏潜的措辞,发现即使他说郑鸢哄他签了一份长达二十年的“卖身契”,他的眼底也是笑着的。
我很悲哀地可以共情柏潜现在的心态。大概这世界唯有深爱一个人,才可以无底线地宽容下去吧。即使故事的收场并不完美,却也不影响相遇时的那一瞬心动。
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屁股也坐不热了。我提出了离开,但柏潜说这个住处离市区比较安全的酒店有些距离,他担心有狗仔会打扰到我,因此联系了他的助理来接我。只是他助理还在星和加班,过来还要一段时间。
柏潜交待助理过来时,表现得一直很从容。即使听到“星和”两个字,表情也没有一丝顾虑。我当下就可以肯定柏潜郑鸢离婚这事,必定有蹊跷。
柏潜刚才说一不二的做派,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与星和高层婚姻破裂。话语权太重了。
我潜意识回避柏潜的私生活话题,于是我们又聊回了电影上。开头是柏潜在讲今天的观后感,我接在他后面说些《好多罗之梦》戏里戏外的趣事,柏潜总是能很快接上我的梗。因为交谈时总是有些不约而同的默契,不免落了些伤感。
我不知道柏潜是否在意,九年前我们在剧组,也同样契合过。
柏潜的助理出现的恰是时候,在我意识到交谈的底线已经愈加危险时,门铃响了。
我如同弹簧一样起身和柏潜道别,我很害怕我们再说下去,今晚怕是走不了了。
即使我无比清楚就算今晚不走也不会发生什么。但我更清醒地阻止自己再度陷落。我已经不是少年,三十六岁的男人无意去透支不属于自己的温情,也不需要这一场久别重逢的彻夜长谈。
我和跟着送我出门的柏潜招手,客套地说着后会有期。只是踏出玄关时,柏潜用一个问题绊住了我。
“前辈,故事结尾,好多罗还是深爱提洛的,对吗?”
我拉门把的手一顿,背对着柏潜,也背对着曾经那么多年苦恋的结果,我轻声应他:“是的。”
酒店落榻后,我找服务员要了中国的网卡。我没有注册任何账号,只是以游客的身份登录页面,然后输入了一个词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