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出戏。
观众席下坐着的郑鸢,在舞台灯光的反衬下,好似仙女落泪。她着了一身低调的定制西装,黑长的头发平贴束了一个低马尾,在丈夫的邀请下,目视他眼底盛满的爱恋,起身一步一步到他身边去。
柏潜牵着郑鸢的手腕,落在正聚焦在他们的摄像机下。他深呼了一口气,把紧张的心绪压下,将故作轻松平常的模样放在台前,他说:“我很少出席这样的场合,有点紧张,谢谢大家允许郑鸢小姐到我身边来给我打气。现在我要开始致辞获奖感言了,说得不好,大家多多包涵。首先非常感谢中国影视对我的抬爱,给我颁了一个奖来鼓励我,其次感谢《废街》剧组所有工作人员的付出,没有你们的劳动就不会有电影成片的一天,最后感谢我加州大学的表演指导老师KEVIN,他曾在我瓶颈时给我不少启发。”说完他对着观众席鞠了一躬,在掌声响起来时他又重新把麦克风取下,与郑鸢相视时,镜头一晃而过他眼底的湿意,他害羞地笑道:“当然我最应该感谢的人还是郑鸢小姐,谢谢她对家庭的付出,带给我一个天使一般的女儿,又一直在事业上对我鼎力支持,才成就了镜头下柏潜。”
万人献礼的场馆,一对璧人相携而视,柏潜用指腹轻轻擦去郑鸢脸颊的泪,这一帧成了金鸡奖典礼最为人惊羡的一幕。
我擦掉屏幕上沾上的泪珠,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坐在沙发上看热搜下的评论。云拂抱着剧本进来时看到的我,就是一个要哭到昏厥的状态。
“承认潜龙在渊很甜很难吗?!!救命!塌了八百年房子的CP粉怎么还没死绝!!”(赞6.7w)
“没人不说树竟容演技超绝,但腐唯真的很败路人好感!压着正宫骂的粉内娱仅此一家吧!!”(赞5.1w)
“电影粉真的求求了!!树竟容四年没出新作了,好不容易有个后起的柏潜接力,放过我们电影圈好吗?两位真的很低调了,营销号别带节奏撕逼好吗!!!”(赞4.6w)
“别的不知道,郑鸢真爱柏潜是板上钉钉的!当年逼婚的谣言三年后看来真的很搞笑,谁人不知正当红的郑鸢结婚后就退居幕后了,柏潜出来拍戏后星和恨不得把能找到的好资源都捧到他面前挑!明明年龄相仿,郑鸢硬是以总裁的身份操起经纪人的心,一人扛起了柏潜的星途!如果这都不是爱?国家什么时候发郑鸢这样的老婆?”(赞4.1w)
“总说柏潜没出面杀过CP,呵呵,这不就来了!颁奖典礼夫妻撒狗粮够不够啊!「嘻嘻」”(赞3.6w)
“别的不说,我是真的很佩服郑鸢。如今来看她真的是个强势又温柔的人,爱得坦坦荡荡,又爱得隐忍深沉。百年树人CP大热,她敢出来官宣婚讯就很刚了,我曾经以为她会在骂声中一直刚下去,但她偏又很包容。被媒体采访从不拿恋情炒作,被主动问及时也回答得滴水不漏,这是内娱年轻夫妻中少有的粉丝不吵架的夫妻了吧!”(赞3.2w)
“我赞同一切夸郑鸢的评论!她的背景其实可以让她的人生嚣张一些,顺畅一些,可因为遇到了爱情一切都不一样了。夫妻两人的粉丝相处模式很和谐,我从没在任何平台上看到两家唯粉起争执,但是架不住还有一些过世CP粉撒野,结婚三年,就追着女方骂了三年,呕吐!”(赞2.9w)
“柏潜的致辞好暖啊,看得泪目了,听说他是有一些社恐的,所以从不接受任何采访。要握老婆的手手才能好好说话什么的也太萌了吧,想嗑潜龙在渊了”(赞2.1w)
云拂坐到我身边,把我低到膝盖的头抱起,放到她肩膀上,手掌在我的背上安抚:“哭吧,哭过这次就算过了。他有他的好去处,你也该收拾好心情上路了。”
我咬牙咽下汹涌而至的酸意,任泪水横飞,把一颗支离破碎的心捧给云拂看,我说:“我这些年总是放不下,总是在煎熬,总是在反思,我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好像一直活在混沌之中。”
“如今好像才懂了那么一点玄机。”我推开云拂的支撑,径自像一滩烂泥一样摔倒在沙发上。
我无惧视线上头的怜悯,我忘记了羞耻,点着左边的心脏,吐露着迟来四年的领悟。
“我与柏潜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可是那39天的一幕幕都在我梦里复盘过,我梦见他一次,那些记忆就要刻骨一分。”
“也许无人能懂我对他的偏执,其实我今天之前也不能理解这样的自己。”
“我不是没有恋爱过的人,相反我曾经还是一个直男。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为何独独为他牵肠挂肚,泥足深陷至此。我用相见恨晚,惺惺相惜劝慰过自己,可我又能明白这四年眼见他的成长,我并不都是有幸甚至哉之感。相反,他走得越快越高,我心里的难过就要多一分。”
我也不顾及云拂能不能听懂我的话,只是以一个精神失常的视角自言自语道:“现在我好像明白了,原来这份难过不是我的。是跨越了一个次元,独属于姜瑜和邵飞的难过。时光漫长又迅速抽离,柏潜身上再没有了那个小镇里的倒影,我对他的注视,也失去了意义。”
“我一直自知自己在表演上的弊端,我无法脱离剧本去还原一个角色。因为我愚笨,除了以身试法的体验派,我演不了任何人。场记板一响,我是任何一个戏中人。”
“我曾经因为《青桐深》的单人剧本恨过费三行和梁萍,却原来众人清醒我独醉,邵飞对姜瑜是蓄谋已久的报复,电影制作组却围绕我下起了另一盘棋。”
“多可笑,云拂……”我任眼泪滑进哽咽不断的嘴里,尝到它苦涩得要命的味道,“被你一语道破了天机,我确实是拿着一份工资,打着两份工,当初那一百万的片酬,确实是想找一个能分饰两角的人啊!”
说着我把自己藏进沙发的背面,胡乱流涕的眼泪蹭得哪都是,我也想止住哭泣,但我不能。颅内神经在激烈的跳动中猛地一崩断,绞得我脖子以上都疼得觉出了幻影。
我曾经教柏潜入戏的一段话重新在我耳边回荡,一字一句都像在索我的命。
“姜瑜每天活在他长达十几个小时的视线里,这个人占据了他一天一半多的时间。他看着姜瑜每天循规蹈矩的生活,手腕上表都没落过一次的人,唯一的变数仅是自己。”
“你偷窥他,第一次被他注意到时,心里就有隐秘的欢喜了。这世界,没有什么比赢得一个活死人的关注,更难。而你得到了,因而你想占为己有,这很难理解吗?”
我几乎要疯癫了,两手抓着头发往云拂身边扯,我怒吼着奔向公司的单向玻璃,一下又一下抱着自己的头往玻璃上撞,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模糊不清的景象,我在不知谁的惊呼中痛苦诘问道:“我演的到底是姜瑜!还是邵飞!到底是谁!!?我到底是谁?!!!”
我在一片混乱中失去了意识,闭上眼睛之前还能感受到额前留下的热流,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儿。
从到处都是消毒水的病房醒来时,我的头已经被包扎过了,病例诊断书上写我经历了轻微脑震荡,忌情绪不稳定。
因此我向云拂要手机时,她拒绝了。但我坚持要,她也只好给。
我在云拂震惊不已的表情下,徒手掰断了能连通中国网络的那张电话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