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章节字数:10509 更新时间:09-03-28 10:19

圣旨已被迎到前厅,宣旨的还是吴才。

咏善来到前厅,一眼扫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吴才站在厅中,捧着圣旨长身而立,身后竟还有八名侍卫,一字排开。

那侍卫服色和寻常宫廷侍卫不同,腰带系的是紫红色,分明是体仁宫里炎帝身边的亲随近侍,这些皇帝身边的近侍每一个都是从官宦世族挑选出来的骁勇子弟,在皇帝身边伺候,只听皇帝一人调遣,此刻在吴才身后一站,个个腰间佩刀,杀气腾腾。

吴才见咏善到了,高声道:“太子咏善接旨。”

常得富不敢逾越,赶紧在门外走廊边上跪下,低着头下敢抬。

咏善赶前一步,从容地立定、理装、跪下叩拜。

吴才等他跪好了,展开手里裹?着黄绫的圣旨,正要开口宣读,门外传来动静。

咏临恰好此时急匆匆带着太医回来,他步子急,进门前也没空先听听门里的动静,一脚跨进来,才发现一个内侍捧着圣旨在厅中?央站着,太子本人则跪着。

他这才知道自己乱撞了,轻轻“啊”一声,要把伸进去的一只脚缩回来。

吴才却开口道:“咏临殿下不必回避,皇上吩咐过,若咏临殿下也在,一并听旨。”

咏临愣了一下,走进来和咏善并肩跪了。

吴才等他们兄弟跪好,定定神,把刚才合上的圣旨再稳稳展开,脸上端起正容,一字一字地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命吴才代问御史恭无悔一案,太子咏善须据实回奏,不得隐瞒。”

咏善微微惊讶,恭无悔不过是个小小御史,已经人了天牢,怎么问案子问到太子头上?满心里想不出个究竟,只能兵来将挡,磕头道:“儿臣领旨。”

吴才把读完的圣旨卷起来,因为还要奉旨问话,这是皇帝口谕,所以仍旧让两位皇子跪着,声音没有起伏地把皇上要他问的话,一句接一句的拿来问太子。

“咏善,你有没有曾到天牢去和恭无悔见面?”

咏善一听,就知道皇上那边一定已收到什么风声,去天牢的事绝抵?赖不了,毫不迟疑地答道:“有。我是太子,辅助父皇料理朝中事务,恭无悔是御史,因构?陷朝?廷大臣入?狱,这是朝中之事,所以我到天牢见见恭无悔,过问一下。”

炎帝还有一个问题,是问他为什么要去见恭无悔。

吴才见咏善已经径自答了,就点了点头,直接跳到下一个问题。

“恭无悔在朝中有什么人要害他,你知道吗?”

咏善心如电转。

恭无悔弹?劾了咏升的舅舅,咏升要害恭无悔,他是知道的。

但如果牵扯到咏升,万一咏升反咬一口,又拽出咏棋偷偷给冷宫里的丽妃送信的事来,那又怎么办?

况且给咏棋送信的人,就是正和自己并肩跪着的笨?蛋弟?弟咏临。

这不能说。

咏善装作沉吟片刻,答道:“恭无悔是御史,得罪的官?员不在少数,自然有不和睦的。不过这都是朝?廷公?务,也不该到要害他的份上。我不知道有谁会要害他。”

“你和恭无悔私下有无交往?是否有宿怨?”

“过去只在朝堂上远远见过,除了天牢一面,并无私下交往,更无宿怨。”

“天牢见面时,有什么人在旁?”

“没有。只有我们两人。”

“说了些什么?”

恭无悔说的那番炎帝故意将咏棋立了又废的话,是绝不能说的。

咏善神色一点也不露端倪,从容道:“我说他虽然是御史,但上奏弹?劾也要有证?据,不该莽撞,劝他以后做事小心谨慎,不要再犯错。”

“在天牢里,有私下交予恭无悔什么东西吗?”

咏善脑子里闪电一样掠过恭无悔拿出的小白瓷瓶,口里道:“没有。”

“刚才说的这些天牢里的事,有何人证?”

“有。恭无悔就是人证,他可以证实我的话。”

吴才沉默一下,木板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带着不敢太明显的叹气,低声道:“殿下,恭无悔不能给您作证,他今早死在天牢里了,是被毒死的。”

咏善大吃一惊,地砖上的寒意直透进膝盖,冷得浑身一颤。

死了?

怎么可能

正惊疑不定,耳里又钻进吴才又平又冷的声音,“咏善,你为何逼死恭无悔?”

这是炎帝要吴才代问的,想也想得到炎帝当时冷漠无情的神情语气。

咏善俊脸微微抽?搐一下,勉强保持平静,摇头道:“我没有逼死恭无悔。我到天牢,只是劝他谨慎办公,改?过?自?新,绝没有要逼死他的意思。”

“你在天牢里,有交给他毒药,迫他自尽吗?”

“没有。”

“你有威胁恭无悔,若不在牢中

自尽,就祸及家人吗?”

“没有。”

“恭无悔的两个儿子在京师外郊被人打至重伤,是你派人指使的吗?”

“没有,这事我根本不知道。”

“恭无悔被囚在天牢,除了你外,没别人和他私下见过面。太子过问,可以召刑部官?员询问,不该轻易到天牢禁地,你为什么偏偏要亲自去见他?”

“这”咏善咬着雪白的下唇,沉声道:“这是我想得不周到,疏忽了。确实应该先召刑部官?员来问的。我认这一条不谨慎的罪。”

“恭无悔曾经上奏,力谏皇上不要过早册封淑妃为皇后,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恭无悔和你谈话后就服毒了。这你怎么解释?”

一阵冰冷掠过咏善挺?直的脊背。

这些问题个个里面都藏着刀子,串起来就是个天大的陷阱,要把他困在里面活生生弄死。

咏临在旁边跪着,听着吴才奉旨转达的父皇问话,也是一脸惊惶。

他虽然不知道恭无悔是何方神圣,不过只听着这一句接一句的责问,就知道咏善成了逼死恭无悔的最重要嫌犯。

太子杀人,杀的还是关?押在天牢中,曾经力谏不要册立自己亲母为皇后的御史,这条罪名如果坐实了,咏善哪里还有活路?

“我用不着解释,”咏善英俊的脸像雪一样苍白,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吴才,

“神目如电,善?恶?必?报。我不知道恭无悔上奏的事,也不知道谁指使人打伤了恭无悔的两个儿子,我到天牢,是去过问恭无悔擅自弹?劾大臣一案,劝他躬身反省,谨慎办事,不要辜负皇上信任,没有给他毒药,也没有逼他自尽。”

吴才被他黑如琉璃的幽幽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心里不由一悸,皱起眉叹道:“殿下只管放心,小的会把殿下的回答全部据实向皇上回复。唉,可惜没有人证,若是……”

“有物证。”

“什么?”

“我有物证,”咏善犹豫片刻,才道:“我在天牢里劝告恭无悔一番后,恭无悔很懊悔自己的所作所为,还亲自手写一封书信,上面言辞恭谨诚恳,表示要躬身自省,以此信为约,要我留下这信,好日后看他的改进。”吴才皱紧的眉头略松了松,掩不住替咏善而发的一丝惊喜,只是因为正奉旨办事/不敢轻忽,面上还保持着肃容,点头道:“既然是恭无悔亲笔书信,该能算是确凿的物证了。书信在哪里,请殿下立即取出来,我一并呈给皇上。”

“就在内室,我去取。”

咏善站起来,出了正厅。

咏临一直扭头看着他,见他跨出门:心里放心不下,也顾不上自己是不是该继续跪着听旨,猛然站起来叫道:“哥哥,我和你一道。”追上咏善,和他一起朝内室走。

吴才也没有叫住他,耐心地在厅里等。

常得富远远跪在门外,被北风吹得直哆嗦,见咏善和咏临出来,经过身边,忙拢着袖子起来,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跟在兄弟俩后面。

到了内室,咏善扳动机括,露?出密格。

密格里面放了好些东西,光是信笺就有好几封,另外还有些零碎东西。

咏善看着那密格,半晌没动静,眼眸里一忽一忽闪着幽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