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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 凤歌 11620 字 3个月前

宁凝眼似秋水,正静静望着自己。

陆渐急忙捂住伤处,欲要起身,宁凝却伸手将他轻轻按住,从袖间取出一方手帕,俯身攒去伤口血污,陆渐羞不可抑,忙道:“宁姑娘,脏,脏得很,我,我自己来。”

宁凝低头不语,眉间颊上却染了一抹嫣红,就如出水荷花,秀丽天然。拭去血污,她又撩起衣衫,撕下雪白内衣,包扎伤口,治完腿伤,再治肩膊,从头至尾,她始终一言不发,陆渐便要婉拒,也不知如何开口,只得任她摆布。待得包扎完毕,他已出了一身透汗,比起生死搏杀,这一阵似乎更费心力,当下支吾道:“宁,宁姑娘,多,多谢……”

话音方落,宁凝忽地起身,走到石阶前,望着远方,静静出神。此时旭日光华,洒遍城头,这女子笼罩其中,浑身也似发出淡淡光芒。陆渐瞧在眼里,忽觉哀惋不胜:“我这粗蠢男子也罢了,这样的女孩儿,怎么也是劫奴呢?”想到这里,对沈舟虚好感全无,竟有几分痛恨起来。

忽听城下倭军喧闹,陆渐定眼望去,数百倭人手持朱枪,登将上来。陆渐一纵而起,叫道:“宁姑娘,快到我身后来。”宁凝转眼瞧来,目光盈盈,步子却不稍动。

陆渐急道:“你不害怕么?”宁凝轻哼道:“你呢,你害不害怕?”二人相遇,她始终默然,突发此问,陆渐甚觉讶异,想了想道:“我也怕的,但朋友说,谁得外郭,谁是赢家,我怕倭寇会赢,即便害怕,也顾不得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眉宇间却流露出几分憨气。宁凝见了,不禁莞尔,恰如羞花初绽、玉镜新磨,分外明艳动人。陆渐与她相识,头一回见她流露如许欢容,不觉瞧了一呆。宁凝也还醒过来,双颊如染蔻丹,轻轻啐道:“你,你这人呀,真是,真是讨厌……”

陆渐大感不解:“我怎么讨厌了!”此时间,忽见倭军齐刷刷停在二十步外,一抡胳膊,百十根枪矛如狂蜂出巢,汹涌射来。

陆渐抢上一步,挡在宁凝身前,巨镰一抡,枪矛近身,便被夺下。倭人掷罢标枪,忽又一蹲,身后冒起百余名弓弩手,羽箭如雨射来。

陆渐右手铁链画一个大圈,左手镰刀画一个小圈,圈中有圈,大小相叠,无论长羽短箭,弓箭弩箭,进入其中,便被夺去。

陆渐也被打出火气,蓦地高叫道:“射够了么?也瞧我的。”俯身抓起一支朱枪,使一个“我相”,扭转身形,嗖的一下,朱枪贯穿一名倭人心口,去势不衰,又刺中身后倭人,接连洞穿五人,枪势才衰。

那五人被串成一行,虽已殒命,兀自伫立。群寇面面相觑,石阶上倏地鸦雀无声。陆渐又抓起一杆长矛,方才作势,倭军忽发一声喊,掉转身形,连滚带爬逃下城去。

陆渐望着群寇背影,呆了呆,蓦地纵声大笑。宁凝奇道:“你笑什么?”陆渐笑道:“我笑自己呢,我竟没想到,他们也会怕死的!”宁凝听了,默然不语,只是身子轻颤,陆渐不由转头去瞧,却见她一手捂口,眼含笑意,冷不防陆渐回头,不觉转喜为怒,狠狠瞪他一眼。

陆渐暗自纳闷:“这女孩儿真是奇怪极了,一会儿对我友善,一会儿又恼我得紧……”迷惑间,忽听一声炮响,抬眼望去,内城中杀出一飙人马,当先一人跨坐马上,甲胄鲜明,挺直如枪。陆渐瞧得清楚,端的又惊又喜,脱口叫道:“戚大哥。”

此时天光大亮,两军对圆,阵势分明。倭军旌旗摇动,哗啦啦千支朱枪齐举,茂若密林,长刀挥舞,白茫茫一片。官军不过数千,阵势很是奇怪,有的拿着长长旗杆,有的拿着鸟铳长矛,还有几匹马车,拉着铁炮,看上去参差不齐,不伦不类。最奇的却是大小将官身边,均有一名小校,红巾包头,手持大刀,目光炯炯,厉如鹰隼。

戚继光马一盘旋,令旗忽举,哄然声响,手持旗杆的官军冲出阵外,两人一旗,向着倭军朱枪阵乱搅乱捅,旗杆长者五丈,短者也有三丈有余。霎时间,两军一交,倭军尽被捅翻。

倭军害怕薛耳捣乱,鼓不鸣,锣不响,只敢挥舞旗帜,只见旌旗一挥,几队鸟铳手赶上来,火药上膛。不料戚继光令旗再挥,旗杆军分开一条路来,载炮马车驰到前方,调转过来,车尾火炮早已点燃,一声雷鸣,直入鸟铳阵中,鸟铳手死伤惨重,乱成一团,。

倭军旌旗再举,两队长刀左右包抄,杀向旗官军。旗杆长大,运转不易,若被长刀逼近,有死无生。

戚继光令旗飘飘,两队长矛军左右涌至,列成阵势,护住旗杆军两翼,远远挑刺,鸟铳弩箭继之于后。一时间,倭军长刀落地,浑身浴血,惨叫着向后退却。

戚继光令旗再挥,火炮再响,血肉横飞,三般阵势变化如神,有如一支长剑,刺入倭军阵中,旗杆、火炮好比剑刃,长矛、弩箭好比剑锷,数十名刀斧手则为剑柄,头包红巾,手持大刀,驱赶众将,稍有后退,立斩不饶。众将官平日玩忽职守,得过且过,这次却是事关自家头颅,生死事大,疏忽不得,故而尽都豁将出去,拼死冲杀,尤胜士卒。

倭军原分三部,势成鼎足,一部五千人,牵制内城官军,

此时首当其冲,被冲了个七零八落。

戚继光将其冲散,却不尽歼,翻翻滚滚,杀近城门,猛攻城门前那支倭军。

这部倭军三千有余,虽然勇猛,却奈何城外是俞大猷所留精兵,城内是戚继光的新锐之师,背腹受敌,顷刻溃乱,城外五千虎狼之师突入城内,追杀败寇,有如砍瓜切菜一般。

戚继光不待尽歼余寇,令旗再挥,转至外郭城下,那里倭军不过两千,屡被陆渐所阻,士气低落,一击即溃。陆渐见机,与宁凝、薛耳率城头官军冲下,势如摧枯拉朽,夹击倭军。

陆渐心神激动,相距尚远,便高叫道:“大哥出狱了?”戚继光也遥遥答道:“好兄弟,战场相见,不容详叙,待我破敌,再与你细说。”

说话间,二人逼近,一在马上,一在平地,举手相握,均能感受对方手掌温暖。陆渐道:“大哥,我不会带兵,这些兵丁,交给你好么?”戚继光奇道:“那么你呢?”陆渐一指宁凝、薛耳,道:“我送他们回去。”戚继光点头道:“也好,你只管去。”

戚继光在前方瓦解倭寇军阵,沈舟虚随后麾军进击,将分散倭军包围分割。战场上厮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难分彼此。陆渐一路走去,只见刀光血影,竟辨不出谁是汪直了。

来到内城下,陆渐止了步,拱手道:“宁姑娘,薛兄,二位保重。”说罢转身便走,忽听宁凝叫道:“留步。”

陆渐回头一瞧,宁凝目光清亮,注视他道:“你,你上哪儿去?”陆渐不料有此一问,皱眉道:“我也不知……”宁凝一怔,又问道:“你没有家么?”

陆渐道:“有的,但很远。”宁凝望着他,欲言又止,终是一跺脚,转身去了,薛耳忙叫道:“凝儿,等我一下。”一颠一颠,紧随其后。

陆渐不知宁凝为何询问这些,思索不透,便不多想,当下放开步子,走了一程,待那厮杀声渐渐微弱,方才止步,回望城楼,心道:“斗了许久,也不知谷缜如何,须得想个法儿,神不知,鬼不觉,将他接下城来。”

正想转回,忽听有人叫唤自己,转眼望去,谷缜正在一堵墙后招手。陆渐不胜惊奇,问道:“你怎么在这里?”谷缜笑道:“说来话长,快来,快来。”

两人摸到一条小巷中,一边脱去官兵甲胄,谷缜一边将前事说了。陆渐听说他遭遇刺客,大为吃惊,又听说他为救沈舟虚,暴露身形,更觉意外;再听说戚继光竟然得他举荐,只觉世事之奇,莫过于此,不由得纵声大笑。

谷缜也笑道:“我本也是病急乱投医,赌一赌自己的小命,却不料戚大将军恁地了得,被我赌个正着,但沈瘸子守信放我,却有些叫人意外了。”

陆渐笑罢,又问道:“汪直败局已定,下一步该当如何?”谷缜沉吟道:“眼下战事混乱,沈瘸子又看得颇紧,于乱军中擒捉此人,颇为不易。戚将军如此本领,不如让他先捉汪直,占个头功,我们再从大牢里将他偷出来。”

陆渐听了,欣然答应。谷缜便就近挑了一家客栈,与陆渐吃饭更衣。这客栈本是他的产业,故而掌柜见了二人,分外殷勤。

沐浴已毕,二人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又用过几样精细早点,觅一间临街上房宿下。陆渐苦战一夜,困倦已极,倒榻便睡,浑忘时日。

也不知睡了多久,忽被欢呼声惊醒,起身望去,谷缜倚在窗前,嗑着瓜子,正瞧热闹。陆渐便也上前,只见长街两侧聚满百姓,街心官军押着队队俘虏,迤逦而来。

东南百姓对倭寇恨之入骨,眼见官军得胜,欣喜欲狂,纷纷对一众俘虏大吐口水,饱以拳脚,不少俘虏被活活打死,

瞧了一阵,忽见戚继光骑着马远远行来,满身血污,容色疲惫。谷缜招来栈中伙计,耳语两声,那伙计飞也似下楼,跑到戚继光马前,说了两句。

戚继光听了,跳下战马,径向客栈走来。片时登楼,陆渐快步迎上,二人呼兄唤弟,把臂大笑。谷缜也拱手笑道:“戚兄今日得出樊笼,便立奇功,假以时日,必然威震寰宇了。”

戚继光曾在城头与他见过,见他在此,也觉惊奇,当即笑道:“足下过誉了,兄弟,这位是谁,还不引见么?”陆渐便为二人引见了。戚继光豪气干云,资兼文武,谷缜性情潇洒,风神绝出,两人交谈数句,心中均是生出一般念头:“这陆渐向来厚道,怎么结交的人如此精明?”

谷缜心细,料到此时,早已吩咐掌柜,备好酒馔,此时一一将上。戚继光见了,笑道:“吃喝就免了,我还要去总督府交割兵权,若是迟了,只怕见责。”

谷缜笑道:“暂饮两杯无妨。”戚继光也不勉强,便笑道:“就喝两杯。”三人坐下,酒过一巡,戚继光道:“不瞒兄弟,昨夜四更时,为兄才被提出大牢。谁想赶到城头,便是一场恶战,至今纵然胜了,也是稀里糊涂,不知何以有此咄咄怪事。”陆渐、谷缜对视一眼,心中暗笑,却不说透。

“是了!”戚继光目视陆渐道,“兄弟你何时从了军,还做了军官?”陆渐一呆,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支吾道:“不瞒大哥,我

并未从军,那身军服,却是买来的。”

戚继光吃了一惊,拈须不语。谷缜不料陆渐如此老实,引得戚继光生疑,忙岔开话题,笑道:“戚兄,汪直那厮可曾捉住?”

戚继光叹了口气,流露遗憾之色,说道:“那厮很是了得,带了一小股悍贼,拼死窜出城了……”

陆渐、谷缜听得这话,脸上顿无血色。戚继光还不觉有异,再饮一杯,起身笑道:“无论身份如何,兄弟你今日功劳殊大,不如随为兄去见督宪,求个出身,立功军中,也胜过你漂泊江湖、老死乡里了。”

陆渐心乱如麻,脱口道:“大哥,我,我不能随你去了。”戚继光怪道:“这是为何?”

陆渐有苦难言,只得道:“小弟,小弟有些要事,立马就要出城。”戚继光盯着他,神色间大为疑惑。谷缜叹了口气,说道:“戚兄勿怪,那事确然紧急,还望戚兄见谅。“

戚继光久经世事,瞧出二人大有苦衷,当下也不多问,微微一笑,道:“无妨,来日方长,你先办事,下回见面,你我再叙不迟。”说罢与陆渐双手一握,洒然去了。

陆渐目送戚继光下楼,便与谷缜向栈里支了盘缠衣物,又要了两匹马,出了客栈,直奔城外。

不想战事方歇,官军搜捕倭寇余孽,城门许久不开。挨到正午时分,始才出城。郊野晴翠方好,雀鹤飞鸣,牯牛饮水,牧童吹笛,两人回望城郭,数日间种种遇合,与眼前景象一比,真若大梦一般。

谷缜料得汪直必然窜入东海,向东追了十里,却又听说辰未时分,倭寇官军在附近激战一场,倭寇败走,不知所踪。后又听说,沿海有大队官军拦路,焚毁一概大小船只,倭寇残部无法入海,向西退去了。

谷缜道:“沈瘸子倒有先见之明,早早断了海路。倭寇离了海,威风可要折半。”

两人打马向西,一路上全无头绪。行不多时,二人马力渐乏,双双喷吐星沫,喘如雷鸣,眼瞧着慢了下去。谷缜本就烦闷,不由怒形于色:“这掌柜该死,竟敢给我两匹驽马,将来回了南京,管叫他脱一层皮。”

陆渐听得不忍,说道:“这世上总是好马少,驽马多。那位掌柜仓促间寻不着好马,也是有的。”眼见远处山复水绕,绿树环村,便到村边溪流饮马,将养马力。

谷缜也只得下马,恨恨来到溪边,拣块石头坐下,说道:“你有所不知,我手下那帮猢狲,个个难制,这几年我又在牢中,许多人事尽都荒废了,若不对他们凶狠些,不能驾驭。”

陆渐叹道:“你的事若不伤天害理,我便不多管,若不然,这朋友可是做不成了。”谷缜目光闪动,忽而笑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天理?”陆渐道:“不欺弱小,就是天理。”

谷缜道:“这个弱小却待如何看。弱小好人,欺负了自然不好,弱小恶人,欺负一下也无不可。陆渐你知道么,鄙人生平有四大喜好。”

陆渐道:“哪四大?”谷缜道:“第一好酒,本人无酒不欢;第二好双陆,最好打发时光;至于这第三么,却是我没过门的媳妇儿,只是这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千万不要传将出去,她若知道自己只排第三,我便死了……”

陆渐忍俊不禁,笑问道:“第四呢?”谷缜道:“第四便是恶人了,其人越是奸恶,我越是喜欢。”陆渐道:“奇了,恶人只会叫人憎恶,岂有喜欢之理。”

“你有所不知。”谷缜笑道,“这恶人乃是天下间最好玩的物事。小猫小狗,纵然惹人怜爱,却是无知蠢物,玩弄久了,难免无聊;至于好人,一则十分稀少,二则婆婆妈妈,心慈手软,戏弄起来,不但于心有愧,而且无甚乐趣……”陆渐瞧着谷缜,心中疑云大起:“这话倒似绕着弯子在骂我呢?”

却听谷缜续道:“所以说,唯有大奸大恶之徒,没脸没皮,没心没肝,不但智计过人,抑且性情坚忍,与之争斗,好似龙颔探珠,火中取栗,兴味无穷,大有奇趣。只可惜,这世间大恶人少之又少,小恶人偏又多如牛毛,一时遇不上大奸大恶,只好拣些弱小恶人欺负欺负,消闷解乏,也是好的。”

陆渐听了,回想起自己生平所遇的奸恶之徒,无不与谷缜所言暗合,只不过自己应付起来,一向辛苦,吃亏不少,既谈不上什么兴味奇趣,更无消闷解乏之功效。故而恶人这种“玩意儿”,也只有谷缜消受得了。

谷缜说了一通,眼看溪水清莹照人,俯身欲饮,不料忽地射来一块石头,激得水花四迸,溅了他满脸满身。谷缜大怒抬头,却见一个少女白衣胜雪,碧环金钗,背着青绸包裹,俏生生立在对岸。

陆渐也吃一惊,失声道:“阿晴……”姚晴白他一眼,向着谷缜轻哼道:“不知所谓,胡吹大气,你说你最爱欺负恶人,如今又怎么说呢?”

谷缜笑道:“算我被大美人欺负了,如今衣服裤子湿了,且容鄙人一晒。”说罢作势宽衣解带,姚晴花容变色,怒道:“姓谷的,你敢耍流氓,我,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谷缜道:“没天理么,连晒衣服都不许?”姚晴蛮横道:“我说不许,就是不

许。”谷缜笑笑,忽地扯了扯耳朵,又蹲下来,用手指在沙岸上写了一个大大的“为”字,陆、姚二人方觉奇怪,却又见他掬起一捧水,浇向姚晴。

姚晴飘然后退,面露讥讽,谷缜起身笑道:“哎呀呀,本领不济,报不得仇呢。”姚晴轻哼一声,心想着他的古怪动作,隐觉不对。

“阿晴。”陆渐忍不住问道,“你何时来的?”姚晴淡然道:“你不情愿我来么?”陆渐一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若说情愿吧,未免有些羞涩,若说不情愿,却又违背本心了。

谷缜瞧出他的窘迫,笑道:“哪里话,他一百个情愿呢,昨晚我听他说梦话,没口子叫‘阿晴,阿晴’!”

陆渐面涨通红,急道:“你,你……”谷缜道:“我也晓得,听人说梦话不对,但你叫声太响,我便不想听,那也难了。”陆渐指着谷缜鼻尖道:“你……”谷缜接口道:“我都听见了,你赖也赖不脱的。”

他快嘴快舌,陆渐遮拦不住,端的气结。姚晴看了二人一阵,轻哼道:“陆渐,我这次来,是因为想起有一件物事忘了还你。”陆渐道:“鱼和尚大师的舍利?”姚晴摇了摇头,淡然道:“那舍利丢了。”

陆渐知道姚晴便是丑奴儿后,本拟讨回舍利,谁知姚晴始终不提此事。陆渐左思右想,也不敢开口,心想放在姚晴那儿,便如自己携带一般,若分彼此,平白惹她不快。此时一听,只急得跳了起来,叫道:“怎么,怎么弄丢了呢?”

“你叫什么?”姚晴白他一眼,道,“谁叫你交给我的?才交给我,风君侯便来了,我身上的东西都被他搜了去,又有什么法子?后来凭仙碧向他讨来画儿,谁知一时欢喜,却忘了讨还舍利,你那时也在,怎么就不提醒我呢?”她振振有词,仿佛丢了舍利,反是陆渐的不是。陆渐心乱如麻,呆呆怔怔,出声不得。

“妙啊,妙啊!”谷缜忽地拍手大笑,“从昨至今,足有一夜,古人过目不忘,大美人一夜全忘,比起古人,也算各有千秋。”

姚晴咬了咬嘴唇,冷然道:“臭狐狸,本姑娘说正经话,谁跟你插科打诨?”

“我也说正经话。”谷缜笑道,“你当时忘了,事后怎不想起?但你就是不说,借此拴住陆渐,让他去惹左飞卿,拼个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