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家父母虽然没有想过把他绑起来,但还是把封沥川的房间从外面上了锁。晚上封沥川在屋子里摔了水杯,一脚踩上地上的玻璃,流了血也不觉得疼,不知道喊人。他上了床才发现自己在流血,却没有找任何人来,自己默默扯了块布做了包扎。
第二天晚上封母跟他商量,小川,妈妈很担心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把你的床封起来可以吗?
宋一乔很难想象那段时间封沥川是怎么过来的,被像一个怪物一样围观议论,明明是最敏感脆弱的时期却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没人陪伴,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只能看见被封得死死的床,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
明明是生病了,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宋一乔很能理解封沥川的叛逆和对父母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明明有很多更好的方法,可以把房间里的危险品全都拿走,可以给地板铺上一层地毯,更可以彻夜地陪着他。但封家父母却习惯了把所有的问题仅仅当成问题来解决,找到一个最快捷最直接的解决方法,而忽略了最重要的。
他也会害怕的呀。
北方的正月夜晚干冷。
天上的月疏冷,是很淡的黄色,淡到发白。
他们几个一起吃了晚饭,然后散伙回家。
一开始封沥川想带宋一乔回奶奶住几天,宋一乔的手这几天肯定很不方便,宋一乔担心他的手被奶奶她们看见之后免不了一顿盘问。这不是件小事,警察局都进了,好在封沥川已经成年,宋一乔又没有监护人,没强制他们找姑姑来领人,能瞒过去的话当然还是瞒过去比较好。
回家的路上封沥川话很少,虽然他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宋一乔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低落。
宋一乔往空气里哈了口气,热气和冰冷空气对上立刻化成白雾散开,他左手捏封沥川的手指,“还不高兴呀?”
封沥川没说话。
宋一乔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抬起来,对着月亮看了半天,“好像汤圆诶,封沥川,元宵节快乐。”
封沥川嘴唇好不容易被他哄着弯起一点点的弧度,接了他的话,“明天才是元宵节。”
“后天就开学了!啊,差点忘了,我要包成这样去学校了!我怎么做笔记呀……”宋一乔哀嚎一声,举着的手垂下来。
“我们课程进度差不多,我帮你做。”封沥川说。
“不要,我得看自己的笔记才行。”
“……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不开心了。”宋一乔闷闷道。
……
我不开心了几个字宋一乔说得生硬无比,就算是封沥川不在状态也能听出来他是什么意思。小封同学太难哄了,再哄不好的话宋老师就真的没招了。
让对方时刻保留着哄好自己的能力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封沥川心里软成一片,终于算是笑出来,“那换我哄哄小宋老师?”
宋一乔点点头,“来吧。”
封沥川牵起来宋一乔的左手,抬到唇边亲了一下。很轻的一个吻,他嘴唇的温度比宋一乔的手要高一些,但也有限。
他们俩都一身狼狈,站在空旷的街上,这个时间少有人会经过。宋一乔衣服裤子上都蹭了血迹,封沥川身上也蹭上了不少。
这个吻是今天最柔软的慰藉。
宋一乔这一刻才突然感觉到疲惫,一整天都紧紧绷着的神经毫无顾忌地彻底松弛下来。刘万华的到来对于他来说完全算得上是无妄之灾,好在事情应该有一个好的结果。
奶奶走前唯一的遗憾通过另一种方式有个了结,叶好和封沥川的病情应该也会越来越好,更重要的是,以前他们几个都是独立行走在这个世界上,痛苦也好委屈也罢,都只能自己咽下去。但现在他们身边都有了彼此,他和封沥川还有叶好和贺鸿。
宋一乔不得不回想初识的那个下午,那个脾气不大好的少爷和发着高烧的服务员。宋一乔不太确定到底是不是封沥川给他的生活带来这么多变化,好像事事同他相关,但又找不出确凿的证据。
但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生活还会生出变化,除了日复一日的痛苦和挣扎,除了当一枚悬崖边的顽石,除了躬身走在看不见光的暗道,他也能描绘一点色彩出来。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光,什么才叫活着。
盛夏到严冬,宋一乔恍然发觉这半年时间里他一直被好好地爱着。
小时候,最不懂事的时候他经常痛恨命运不公,如果这世上非要有一个最不幸,很有可能就是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