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虞少淳偏不,低着头凑在他耳旁,挑衅似的又说了句“喜欢”。

他总觉得自己说多少遍喜欢都不够。好像只要自己再多说几次,就能把这十多年来家里人和周围人欠他的爱意全都弥补回来。

冯周看着夕阳终于彻底地沉了下去,月亮升起来,在树梢上露了半张脸,于是带着几分玩笑的口吻道:“艺术家,这个构图呢?”

虞少淳打量了片刻,说只要是大自然的构图就没有几个不好看的。

“为什么你当时要学理科?”

冯周之前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典型的“理科男”,可接触了才发现,这人骨子里深深刻着“浪漫”和“自由”,像传说中那只飞起来就永远不会落地的无足鸟,不找到理想乡前就不会停下。

“因为理科很浪漫啊,”他说,“万有引力量子力学,有机合成生物进化,这不都是理性的浪漫吗?”

冯周微微一愣。

他第一次听见有人用“浪漫”来比喻理科世界的教条。

在别人眼里枯燥无味的逻辑与公式居然也会有一天被评价为“浪漫”,是他所没想到的。

“物理就是研究事物的道理。化学就是研究变化的学问,”他说,“你不觉得这个世界他本身的构成就很浪漫吗?”

仔细想想,风霜雨雪,潮涨潮落,四季轮回,每一种变化都可以用理科的逻辑与性质来解释,却依旧能够用文科描写与分析来诠释。

冯周轻叹:“你是个艺术家。”

“真正的艺术家生于荷兰,死于法国。”

不知是不是晚上那个蛋糕的影响,今天两人谈话中“梵高”的浓度有些过高。

“这么喜欢他吗?”

“也不是喜欢,就是欣赏吧,”虞少淳说,“别人都说他孤僻又古怪,可我觉得他很温柔。”

冯周看着半晦半明下他的侧颜,心中一动。

虞少淳性格里的某些东西和梵高的画很像。自由,热爱,浪漫,无论哪一样都是炽热的,烤得他灵魂也跟着发烫。

陈驷说他像座冰山,自己捂了快十年才捂热乎了点,属实不算容易,够得上称一声当朝阁老,怎么就被一个刚熟悉了一年的人捷足先登成为他心里顺位第一了。

他思来想去片刻,刚开始觉得可能是因为这个人太烦了,天天在自己身边刷存在感,笑着要把他拉进喧嚣里。

可后来想想,或许更因为那个与自己极为相似又在某些地方完全不同的灵魂。

冯周思考了半天这些弯弯绕绕的东西,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大艺术家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人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夸了一遍,仍盯着外面晃动的树影。

冯周拍了拍他的肩,总结陈词:“你很好。”

被发了好人卡的虞少淳莫名其妙:“之前你觉得我不好吗?”

冯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但是我解释不明白你当做明白了别问就好。

九点多快十点的时候,大巴车才喷着黑尾气,慢悠悠地停在车站旁。

郊区的空气比市内清新太多,依稀能见到天上的繁星。小路没做太多的修饰,天然又淳朴的一条土路,两旁的草在盛夏的晚风中疯长,隐约能听见虫鸣。

“这种地方也太好了,”虞少淳说,“以后退休了住这儿不错的。”

“上次计划上班的生活,这次计划退休生活了?”冯周觉得他的思维属实有些超前。

“多想一想总没错。”

虞少淳来了兴致,真的开始筹划退休生活:“我真的挺喜欢这儿的,以后买个带院子的房子,养一条狗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