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趣确实挺有趣的,我小时候胆子特别大,我家六层楼,加上天台是七层。以前城中村都是那种握手楼,旁边是我大伯家的房子,他家比我家矮一层楼,但我家最顶楼围了栏杆,他家顶楼没有。”斐宁很容易就想起以往的事情来,想起来都觉得那些岁月在发光,都是回不去的岁月了。
“所以,你小时候爬楼了?”高梧听完斐宁所说的话,疑惑道。
“Yes。”斐宁朝着高梧眨了眨眼,“我妈一直没发现,后来发现之后让我别爬,可我每次兴之所至就根本不把我妈说的话放在心上。”
“那你小时候还挺皮。怎么做到的?”高梧发觉自己没法想象斐宁要怎么从一栋楼的屋顶爬去另一栋楼。
斐宁花了一秒来反应高梧所说的“怎么做到”是在问怎么爬楼,还是怎么做到那么皮。
“说起来未必容易理解,”小时候亲身经历过的记忆斐宁还记得很清楚,“其实我大伯家和我家是一样高的。我说我家七层楼,是因为我把围了栏杆的也算一层,而且上面还有个蓄水池,像是一层楼。但是我大伯家那个屋顶就什么都没放。这一层楼的面积都只是六楼的四分之三。我从栏杆翻过去,就到了大伯家的屋顶,再绕到另一侧就可以顺着水管爬下去。”
“那你岂不是很棒棒?”高梧大概能懂是什么意思了,想想还觉得挺惊心动魄,“小时候那么不怕死的吗?”
斐宁傻笑了一会:“小时候哪管那么多,中二得要命,当时就只想着这是勇气试炼,爬过去了就能证明自己的胆量一样。不过有时候也是纯粹为了好玩。那时候真的不怕死,现在怕了。”
无知者无畏,没有见识没有经验的时候,世界都是陌生而奇妙的,充满着诱惑。人渐渐长大,受过的伤多了,怕的东西也多了。
“这又是什么?”高梧指了指房间里的桌子,岔开了话题。
桌子有两层,上层的玻璃下面又是各色的多肉植物,还有的叶子垂吊到几近地上。
“我姐上年狂热爱好多肉后买回来的桌子,为了种这一堆东西,我姐真是费了很大的心力。”斐宁走过去书桌旁边,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玻璃层渐渐升起。
桌子上什么都没有摆。
“装饰意义大于实用意义。”高梧也好奇地走过去,玻璃下的多肉森林像是真实世界的缩小版,石头上长出了青苔,细小的石子面上是种类繁多的多肉植被,还有藤蔓蜿蜒其中。
“装饰生活本身就是意义,”斐宁笑了笑,把玻璃降下,“啊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我姐是聋哑人。但她平时和人相处是没有问题的,她会读口型,她应该不会怎么和你交流,你也不用管她。我就是说一声。”
高梧愣了愣,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回复。
“主要是你俩也交流不起来,我姐看得懂你的话,你却看不懂她的手语。”斐宁说。
高梧想说自己还学过手语,但是一想起自己那三天打鱼,两百天晒网,微张的嘴一下又抿紧了。
“不过说不定我姐会主动和你说话来着,她还挺活泼的。”斐宁又补充道。
“你姐还在读书还是工作?”高梧在生活中第一次发现残疾人的存在,平时都是从书本上、电视上见过。转念一想,无法得知他们的生存方式。
“早就工作了。在村里开了家面包店,也不用怎么接触上下级,挺好的。”斐宁神色收敛了一些,给高梧认真地解释,“聋哑人找工作其实并不好找,很多工作虽然不要求要能说会听,但是正常人和聋哑人沟通起来总是有难度,社会上给聋哑人提供的工作帮助也有限。前两年上楼,我姐学了烘焙,之后爸妈就凑了钱给她开了面包店。挺好的,自己当老板的话,她就只需要专注于如何做出自家好吃的产品,而沟通方面可以靠文字和店员交流了。”
“挺好的。”高梧也附和,能有这样的一个选择,无疑是一种幸运。
两人又看了看屋里其他地方,之前在外面也又吃了东西,斐宁就说要睡觉了。
房间里的门和窗都打开了,风从窗外吹进来,穿过房间,穿过门,再跑到客厅去。
高梧没有和斐宁一起睡午觉,他坐在斐宁的沙发上、拿着斐宁的笔,划在自己的书上。
“我就睡一会,就一会。”斐宁临睡前说。
一个斐宁的“一会儿”等于多少个高梧的“一会儿”?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半个小时,按严格来算,已经可以折抵高梧的十八个“一会儿”了。但斐宁还没醒。
斐宁睡前换了一条短裤,钻进了被子里。附着薄肌肉的手露在外面、还搂着一床薄被子。那团薄被乱得像一个放大版的艾糍,扁扁的鼓鼓的一个圆包。
这种待客之道,高梧也是第一次见识。
客人还在家里,自己倒头大睡了。
而且,一个才认识了一个多月的同学在房间里,自己睡得还能那么安然坦然。
高梧不知道该为这种无意识的亲近感到可恼还是可笑好。
可对方睡了那么久,高梧也没舍得把他叫醒。